此番血腥场面,他早已见过许多次,却从未有一次让他这般失措过。
染染,若是并非云洛白所劫……
所幸同命蛊并未发作……
所幸她还安然无恙。
程景俞闭上眼睛,眼前蓦然铺展开漫长无边的黑夜,少女站在他身前,亮如星辰的眼眸默默流泪。
这时,一匹快马加鞭而来,扰乱了他的思绪。
“禀告元帅!南灵师称此时心感愧疚,三日之内必将夫人归还。”
程景俞皱了皱眉,“为何三日?”
哨兵继续道:“因军师担忧夫人平安,特将夫人送往了一处安全之地,还望元帅稍安勿躁。”
闻言,程景俞眼中阴翳散去几分。
却不是因云洛白将染染归还,他也不信云洛白会在此关口,将染染送回。
只因,染染身处他处,无恙,便足矣。
当今乱世本就命如草芥,多一个人护她,他自是乐意。
不过这笔账,日后慢慢算。
程景俞终是抬了抬手,停止了这场漫无边际的杀戮。
刚才那人却没有离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魏袁愿追随元帅!不知元帅可愿收下草民!”
程景俞微微挑眉,“在本帅这里,可是极为辛苦,保不准呢,你这条小命,哪天便没了,不怕么?”
魏袁坚定道:“草民不怕!愿追随元帅!为元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景俞淡笑道:“来客,从未有拒收的道理,归凌,带下去,从三等兵做起。”
青城,西街别院。
桑染醒来之时,正是清晨。
她刚清醒过来,望着天花板发了几秒呆,身子动了动,却并未有任何不适。
桑染蓦然起身,环视着周曹的摆设,华贵端然,香炉里散发出袅袅檀香,而一侧的书案上,放着一个红木食盒。
此情此景,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劫持一般。
桑染试探打开食盒,眼前便是一亮。
司珍坊的糯米团子,桂花糕,还有水晶芸豆卷,样样皆是她在东灵国所喜之物。
桑染抬手想要拿起一块,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把手缓慢收回。
“无毒,请殿下放心食用。”
桑染回过头,便见房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侍卫。
桑染微微一惊,“是你!”
眼前之人,桑染曾在师父身边见过一次。
糯米团子,桂花糕,水晶芸卷……
师父怎么身在青城?
而这青城是南灵军管辖之处。
师父……师父……
传闻中,南灵军中那位用兵如神的军师……
军机处多番调查,却仍是不知其底细,不知其来路,只是,是一夜之间到南灵国。
不,不可能……
“师父在哪?我要见他!”
修夜缓缓道:“大人如今有要事在身,请殿下安心待在此处。”
桑染冷冷一笑:“要事?有何要事?覆灭东灵的要事吗?!”
修夜低下头,却似是有意要避开桑染的目光,“大人并非是军师,殿下莫要多想了。”
“那他如今身在何处?”桑染目光逼人,“这青城,若我没有记错,乃是南灵国所占之城,我要见他!”
“大人……不在此处。”修夜欲言又止道。
桑染有些颓废的坐下去。
“殿下吃些东西吧,一夜未用膳,想必定是饿坏了。”
听到修夜的话,桑染将视线移到食盒上,勉强压下心绪,眼中转了转,“他将我劫至此处,究竟意欲何为?胁迫西灵军?”
桑染话音刚落,一向低头的修夜抬头看她,眼中有几分怒气,“三公主并非大人所劫,而且,大人从未想过用你胁迫西灵军,若非如此,三公主现在便不是身在此处了。”
桑染站起身来,缓缓道:“南灵军师果然是他。”
自知失言,修夜浑身一僵。
桑染没有想到,他竟憎恨东灵国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不惜联合南灵国,对付东灵国。
见桑染如此,修夜道:“三公主先用膳罢。”
食盒内,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紧紧贴在一起,上面洒了一层细细的甜粉,乃是司珍坊一贯的做法。
桂花糕晶莹剔透,甜而不腻,水晶芸卷更是令司珍坊闻名东灵国的糕点。
他,竟还记得她的喜好……
见桑染愣怔,修夜继续道:“殿下还是……”
他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食盒被掀翻在地,糯米团子滚入桌椅的缝隙中,沾染了满满的灰尘,再也不复当初的模样。
桑染冷冷甩手,“本宫早已不喜这些了,换些别的来。”
“……是。”修夜转身离去。
桑染起身至窗边,便听见修夜的声音:“殿下莫要有其他心思,属下会时刻守在屋外,殿下若是无聊,尽可抄写柜中书册,作以消遣。”
“抄写书册?”
耳畔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