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间,司钺在马背上缔造一个个辉煌,成就了一个世人敬仰的战神,雕刻了一个清白自守的君子,独留宋明臻在深不见底的皇宫里,拨开荡漾的血水,推开锋利的刀刃,为一个早已被人淡忘了的理想而奋斗。
七年后,他调兵遣将,护国救主,是百姓拥戴的英雄,是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的皇子,可他不能阻止阴谋进行,不能阻止孤野离去、宋明臻无枝可依。
人人都道他“守得云开见月明”,乃是摆脱了泥沙的黄金,只有司钺自己知道,他有多失败。
宋明臻引着司钺低下头,去看她怀里已经凉透了的孤野,抚摸着孤野满是又硬又粗的胡须的脸颊,说:“我的孤野死了……”说到“死”这个字,她明显吓了一跳,却又呆呆地重复了一句:“我的孤野……死了。”
“明臻,我可以……”
“司钺,”宋明臻打断了司钺的话,把视线又放到司钺的脸上,“谁也不能代替我报仇,孤野的仇,我得自己报!”
司钺有一股很强烈的不祥的预感,问:“你想做什么?回黎国?”
宋明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慢地活动僵硬的身体。她先挪了挪被孤野压着的大腿和膝盖,但两条腿一直泡在雨水里,又冷又麻,几乎没了知觉,所以很久也没能把腿从孤野的身子底下抽出来。她试图放开手臂,让孤野“坐”直身体,可由于她抱了他太久,手臂也不听使唤了。
司钺很快发现了宋明臻的目的,想一手搬开孤野一手拉起宋明臻。可宋明臻哪里肯?她推开了司钺,没有让司钺触碰孤野,也没让他触碰她。
司钺抽回了手,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亏了碧落踏着一地的雨水过来,挡在司钺前面,用身子将司钺和宋明臻隔开。她拉住孤野已经僵硬的手臂,将他拖起来,更有两个距离近的护卫兵过来,终于将孤野带回了鹊园。
宋明臻的眼睛一直追着孤野的身影,直到孤野消失在鹊园门内。
收回视线,宋明臻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双手撑着地面,费力地站起来。她的双腿还没有知觉,也没有力气,在止不住地打颤,但当司钺想要搀扶她的时候,她又能很无情地闪开,不让司钺触碰到她。
司钺到底还是抽回了手,等着宋明臻踉踉跄跄支起身子。
雨下了这么久,到了日暮时候,总算有了停歇的征兆,只是还顽强地滴答着,像个哭了一场的孩童,没能马上收住一塌糊涂的坏心情。路上偶尔出现两个行色匆匆的行人,应当是急于归家的人。前面应该就是他们的家吧,毕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路过这个满目红色的晦气的地方呢?
可是鹊园门前的人们,哪个还有家呀?“家”这个字,对于寻常人来说只是一个一直存在于脑海中的字,但是对很多人来说,那是一生不敢触碰的禁忌。
宋明臻的身体狠狠地晃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淡蓝色的小药瓶,捧到司钺面前去,说:“这是‘醉心’的解药,每日一粒,服用一个月即可痊愈。虽说赫连绰因为这毒伤了本源,但有解药在,想恢复当初的体力,也是极有可能的。”
司钺眼睛亮了起来,很快又陷入黑暗。
只听宋明臻悠悠地说道:“这是我当初想等你回来送你的贺礼。现在礼物送你,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