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记错的话她那天想点一杯卡布奇诺。”
“对对,她说的是卡布,比你说的简单。卡布是什么我不懂咖啡。”
我不能说卡布奇诺与欧洲古代修士的秃脑瓜顶儿有关,这么说不雅,甚至都配不上卡布奇诺这么优雅的发音。我说一般意大利人一天会喝上一杯。
老兄听后朝桌子对面的空座位赞许地点点头。我也松了口气,心想幸亏没追问为什么不多喝几杯,那样我又得绞尽脑汁去绕开另一个有关南欧人乳糖不耐受的不雅解释。
“那就一杯卡布一碗面。”
“先做哪个?”
“先做卡布吧。”
我想老兄终于想通了,一边往回走一边往窗外他的车里望,车窗贴着深膜什么都看不见。
我端上咖啡,老兄把咖啡轻轻推到对面。我明显地转身朝他车的方向望了望,提醒说凉了就不好喝了,老兄说没关系。一会儿我把面端上来,老兄开始吃面。
趁没新客人我走到咖啡馆外面,从围裙口袋里摸出根烟点着,看着他的车想这天儿车里可不暖和,别冻病喽。
一会儿老兄也出来了,我指了指他的车,“这么着可冷啊。”老兄顿了顿,后来明白了我的意思,说:“她已经觉不出冷来了。”
这位老兄一看就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所以我没法搭腔,我听不出他这句话的深浅。
“俩月前没的。”老兄递过来一根烟,我掐灭了手里的半根烟接过来点上。
“去年来的时候刚把化疗停了。我私下问过大夫,大夫说停了的话也就两年吧。”
老兄深吸了一口,“但是不停不行啊,她不求我我也准备给她停了,一年好几次都没人样儿了。当初她说不化疗不化疗我说不行,那时候听她的就好了。
“我把公司卖了,去年夏天我们俩开这个车去了林芝,从独库转回来。冬天沿着海边走走停停一直开到广西。到了湛江本来要去海南,我感觉她不太对我们就飞回来了。大夫说两年,这才一年,大春节的人就没了。”
“您尽了力了。”
“公司卖晚了,太晚了,这是图什么呀。摩托也没买,她要坐摩托,说车里空气不好,我没买。早知道,我就买了。也没买。”
要是别人讲这样的事情,估计到这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了。可这位老兄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的车给我讲着,声音也不大,我听与没听对他可能也不是那么重要。
“走了老弟,钱放桌上了。卡布做得很好。”
我目送了他一段儿,走到车跟前老兄自己跟自己嘟囔了一句,让我给听见了,“失败!”
我回来收拾,看见桌上放着一百块钱。这时候追出去已经来不及了,窗外响起一声汽车喇叭,我朝深色车玻璃挥了挥手,心想我要是这位老兄的话我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我低头看着这杯卡布发愣,一个把连体皮衣的上半身耷拉到裤裆上的“六眼儿”也凑过来低头盯着这杯咖啡,“一口没动,几个意思?”我含含糊糊解释说朋友没来。“噢,这样,那也别浪费了啊。”六眼儿伸手就要端,我下意识一把攥住他手腕子,发现手有点重,就打圆场儿说了句凉了。六眼儿盯着我笑,“您以为我真端呀。”我松开手,六眼儿大大咧咧扭回他那桌了。
我这还是头一回把一杯完整的咖啡往后面端,经验不足,咖啡勺磕碰着碟子都快成噪音了。幸好没人听见,因为六眼儿回到桌上给他几个小哥们儿讲故事的嗓门儿实在是太刺耳了。
“哎,刚开大g走那老哥们儿,你猜怎么着,约了人,人家没来!这年头到底还有谁能放大g的鸽子?你们猜猜,你们好好猜猜!反正我是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