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摸着一个规律,杜老兄说话好引经据典,这些经典既没有当代的,也没有古代的,一水儿的上个世纪大杂烩。
瘦高个拿凉白开漱了漱口,“我问你,知道我姓什么么?”我心说这提问够怪的。“免贵姓杜,杜丘冬人的杜。我再问问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然后他把自问自答换成直勾勾看着我。这就难了,这瘦高个我第一次见,单凭一台不知道哪儿偷来的大鬼猜不出个什么好工种。再说这姓氏,不直接说自己是杜卡迪的杜,勉强证明瘦高个不算普通人,也没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杜,说明不是政治家,没引用千字文里的杜稿钟隶,也就不可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想反正你是让我瞎猜,我也只好瞎说,我说您是演员吧。“猜对了,我姓高仓,叫健,大日本著名演员。”我心里问您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老弟就你这水平也别猜了,告诉你吧,你这辈子也猜不出来,我是无冕之王!无冕,你这辈子能猜出来那才怪了呢。”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位便衣儿新闻工作者对不上号,嘴里还得恭维着说一看就是文化人。“谁说的?那可不一定,干报纸不需要有多少文化,太有文化你也干不了。干报纸你得禁得住打、挨得了骂,舍得下脸,张的开嘴,什么都得对付,这你干得了么?”我非要干这行儿干吗?“我跟你说我年轻那时候无冕之王那可了不得,什么首批个体户吧,粮票作废吧,长安街摆摊儿吧,城楼子售票吧,统统赶上过。有一回跟着分局抓坏蛋,几个警察棒小伙子愣是追不上他,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跑过去一脚横着就给踢飞了。回报社拿起笔傻了,我写谁呀?现在可倒好,什么新鲜事儿都没了,正好我也退休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没我事儿了。没新鲜事儿报纸版面不得开天窗啊,年轻人不得失业啊,都喝西北风去吧!”这杜老兄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有新媒体这一出。我问怎么会没有新鲜事呢。其实我的意思谁都明白,我认为每天都在发生新鲜事,可这位杜老兄却所答非所问地继续按他的思路来,而且情绪越来越激动。下面是他的原话,以后他讲话的部分都由我来组织语言进行转述,往下看你就明白了。
“我告诉你为什么没有新鲜事,我临退休的时候有个老傻逼,跟我一边儿大,丫那天主持编前会,编前会你开过么?操你怎么能开过呢。有个主任说记者搞了篇儿负面,那老逼说看看今儿红头文儿让不让报,人家主任说上面没这条儿。没这条儿?那老逼丫挺的自言自语,然后深思熟虑地拍板儿说,嗯,如果没这条儿的话,那我看还是别报了。我就操他个亲大爷!这老逼丫挺的,丫年轻时候闯过多少祸,领导今儿写检查明儿登门道歉都替丫扛了,等人家退休丫顶上来可倒好,就一句他妈‘别报了’,臭官儿迷丫挺的!这回知道为什么没有新鲜事儿了吧老弟?”
有一回一个主治大夫,也是位摩友,正跟我闲聊呢,旁边桌几个半大小子边喝咖啡边没完没了地胡骂流丢。大夫跟我解释说人说话不注意的时候难免带个脏字儿,可要是句句都带,就像摇滚乐队里必须得有一个贝斯手似的,那就是一种精神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