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上到顶楼,一个巨大的青铜色丹炉浮在中空,水蝉衣此时就站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顾红棉尚未见过。
两人的衣裳都有所损坏,沾了黑灰,脸上也是同样的漆黑,像是经历了一场爆炸。
水蝉衣神色凝重地盯着丹炉,用灵力将炉盖打开,顾红棉在楼下闻到的怪味顿时浓郁起来,只是臭,臭得令人反胃,仿佛走在闷热夏天被堵塞而不能流通的臭水沟旁。
顾红棉用灵力封住了鼻子。
水蝉衣注意到了顾红棉,那孩子也注意到了,不过他们甚至都没有余力分出时间往她这一瞥。
丹炉内飘出一颗紫黑色的丹药,水蝉衣将它拿在手中,丹形圆润饱满,三道白金云形丹纹镌刻其上。
顾红棉问:“失败了?”
水蝉衣道:“说不清。古书上说形意丹,色润香清,沁脾酥心,如何也与这乌漆嘛黑的玩意对不上。”
她将手中丹药往后一扔,那孩子用一百宝袋接住将其密封,再旋转和梁柱颜色一体的按钮,各扇窗户规律地一扇一扇打开,房里味道淡下来,顾红棉也解开了封住的鼻子。
丹房不是待客的地方,水蝉衣也得整肃仪容,眼看天色进入人定时分,她往下走,留那孩子打扫烂摊子。
每一层丹房都是满的,除紧闭在房内炼丹不出的外,楼道间遇见水蝉衣的弟子都恭敬地向她问好。
顾红棉想起顶楼的小孩,边走边问:“刚刚那孩子是你新招的童子?”
“不是童子,是小徒弟。”水蝉衣说,“你见我有把童子往顶楼丹房里带的吗?说起来,他还是和那王幻烟同一批进山的。”
“听说你们师徒今天日子过得那叫一个丰富多彩,可惜我没能看到这场景。”她语气遗憾,表情却带着幸灾乐祸。
顾红棉现有求于她,没应声,要放了往常,她准得将这阴阳怪气的话怼回去。
到了碧海云天,顾红棉又坐在椅子上等水蝉衣洗漱换衣。她的萧然居远没有碧海云天这般精致,于她而言,日常穿衣打扮能过得去就行,但水蝉衣可不一样。
顾红棉知道,她有一段时间好等了。
半个时辰后,水蝉衣才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原本被黑灰遮住的清丽容颜露出来,身上带香,一举一动飘逸婉转。
她问:“来找我有何事?”
顾红棉先把三个颜色不同的锦匣拿出来,递到水蝉衣手中:“受人所托。”
水蝉衣认出这盒子是属于弥戒的,只有他才会雕刻这种繁复的花纹,他们都叫不出名字,且其所有物品上都会包含一个“卍”形状的符号,她将每个盒子抬起来,果然在底部正中见到了这个标志。
她将锦匣收入宝戒,就算不将匣子打开也知道这三样东西价值不菲。
在顾红棉进碧海云天时,就有童子来报,说顾峰主将一只猴寄放在这儿,想必与此有关。
顾红棉的说法不出她所料。两人相携往金丝猴所在厢房而去。
水蝉衣的木系灵力在金丝猴身上游走一圈,对它的情况有了了解。
她神色淡然,顾红棉从她的脸色上看不出这件事是否棘手。
顾红棉问:“如何?”
水蝉衣道:“要想活命不难。如今这猴子没了内丹,且身受如此重伤,就算救回来,也和我这朗照峰上的野猴一般无二,每日不过劳心食物及繁衍等事。岁数到了,也就自然死去。但若想重新踏上正道,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顾红棉叹了口气:“先救活再说吧。此事说来与我关系不大,此猴和那灵猫有些渊源。我也不过是个中间人,到时候把它往无名谷一丢,也就了事了。”
水蝉衣接过话:“既然如此,那就先把它放我这儿。”
顾红棉见目的达到,准备向水蝉衣告辞。哪知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她峰上三位弟子霎时间都到了这里。
水蝉衣眉梢一挑:“你们师徒是约好了来我这儿的?”
谢嘉抱着景卉从门外走进来,陈纤云跟在一旁,他们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水蝉衣示意他们将景卉放在里间塌上。待水蝉衣替景卉诊治时,他们才注意到了旁边的顾红棉。
顾红棉问:“这是怎么回事?”
陈纤云说:“今日小师妹和王幻烟比斗过后,与我们一同到了玉霞峰,一直待到黄昏,那中间小师妹一如往常。过后我和师兄就各自回了洞府,本来都快休息了,关方派人来说小师妹出事了。我立马赶到了萧然居,和现在一样,小师妹昏倒在床上人事不知。过了片刻大师兄也来了,我们检查了她今日的吃食,以及周围用的物什,未见端倪。又回想了下午的比斗,那王幻烟不是小师妹的对手,没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小师妹莫名昏倒应该不是她的原因。我用灵力探查小师妹的经脉,也无异常,师父您又不在,我们便自作主张将小师妹带到水师叔这里来了。”
顾红棉对他俩的做法很是赞赏。现在只能等待水蝉衣的问诊结果,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水蝉衣这手医治人的法子是她独自钻研出来的,她曾跟随凡间有名望的医术大家求学,将人体经络骨骼研究得鞭辟入里。
东泽修士毕生最大的追求莫过于飞升成仙,在这之前,哪怕拥有劈山裂石、上天入地的本领也仍然逃不脱“人“的束缚。
她将凡间所学医理与东泽修真界广泛搜罗来的咒术、药理、毒经相结合,一手医术随着医治之人变多,在东泽广泛流传开来。
景卉身上的病症是她平生所未见。
四五岁时,景卉被顾红棉抱过来着她相看,那时她便看出景卉气息微弱,胸膛上那一掌黑印余力深入内腑,且在她过往的医学生涯中,对这一掌知之甚少,只能将它尽力压缩成豆大,封印在腰侧。
景卉奇经八脉缺了一脉,她不能判断这是先天残缺还是后天所致。
为了能使其修炼,顾红棉仿照古法,入秘境采万年莲丝藕茎补齐,辅以九转莲生决,才让她踏上修道路,延续了她的生命。
这次景卉莫名晕倒,也与小时候的遭遇有关。
景卉是水蝉衣常年诊治的对象,她对景卉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很快便了解其中关窍,也想出了解法。
她起身对顾红棉说:“她要突破了,灵力猛涨压迫到了隐脉。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隐脉拓宽、加固,如此才能承受筑基升金丹的冲击。我这里尚缺一株药材。”
顾红棉问:“什么药?”
“三千年的紫熏红草。”
“我去找。”顾红棉说。
“好。我最多能帮她延缓一个月,在半个月之内,必须找到红草回来,我需要时间炼药。时间一晚,灵力一旦冲破隐脉,她将遭受前所未有的痛苦,再晚一些,隐脉一断,她此前所有修为都会消失殆尽。”
这话一出,谢嘉和陈纤云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纷纷上前说:“我也去帮忙找红草。”
顾红棉沉思片刻道:“你们一人跟着我去,一人留在这里照看卉丫头。”
两人依言称是,陈纤云是女孩子,便于照料,便留了下来。
谢嘉和顾红棉出了玄阳宗,往西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