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中合出府,行至街角处,只见萧冀闻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
卞中合曾与萧冀闻共事多年,两人熟识已久,见萧冀闻前来,他笑着说道:“萧大人,你给我派的这件好差事,给我这几个弟兄都熏成腊肉了!”
萧冀闻看向那几名被烟火熏得面目全非的煜凌卫,笑问道:“这几位兄弟都没受伤吧,可要紧?”
那几名兵士赶忙道:“未曾受伤!”
卞中合继续说道:“话说你一直在大内守卫,又不负责此间巡夜,怎知晋王府着火了?刚才你急匆匆的让我去救火,还讹了我一套衣甲,是要作甚?”
萧冀闻道:“卞兄,我近来见罪于上司,不得重用,如今在家赋闲,哪能跟你卞兄一样备受器重。今夜我去南城喝了顿闷酒,无甚意思,回来正好路过附近,听见喧哗声,循声而来一看,竟是晋王府走了水。本想借你一套衣甲,拌做你的部下,随卞兄去建功立业。再转头一看那浓烟,还是保命要紧,我就只得隔岸观火了。”
卞中合面露诧异之色,小声问道:“你莫开玩笑,你一直颇受重用,几时见罪于长官了?我竟不知。”
萧冀闻不接他的话,说道:“你就说如何感谢于我吧?多亏我给你的这件差事,今夜你又立功了吧,想必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卞兄要是升官发财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兄弟!”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萧冀闻道:“卞兄,让你这几个弟兄赶紧去洗洗吧,再不洗真成腊肉了!”众兵士也跟着笑起来。卞中合摆摆手,命刚才进火场救人的那十余名兵士自去换洗,半个时辰后自行归队。
萧冀闻看着散去的那队兵士,对卞中合说道:“我今夜喝了酒,现下已睁不开眼了,改日咱们再喝。”两人约定改日一起喝酒,萧冀闻便告辞离去了。
萧冀闻转过一条街道,回身见卞中合走远,便悄悄跟上了刚才离队去换洗一名煜凌卫,只见那人不走大道,专挑小巷去走。那人行至暗处,回头见着萧冀闻跟了上来,两人都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那人抹去脸上的烟尘,露出本来面目,正是楚千懿。
萧冀闻道:“今夜无论如何,你需得出城去。”
楚千懿道:“此时城门都已上锁,如何出得去?”
萧冀闻稍加思索,说道:“跟我走,我带你出城。”说完便飞身跃起,向前奔去,楚千懿见状,只得跟在萧冀闻身后一同奔去。
原来刚才萧冀闻在甄厉房外听见郡主要人不得,他心生一计,欲放火烧甄厉住处,待火势稍大,趁乱营救楚千懿。奈何王府内来救火的下人太多,当着众人,无法掩人耳目,于是他放了火后,即刻翻出王府去找到在附近巡夜的卞中合小队,让卞中合速去晋王府救火,并问他要了一套煜凌卫衣甲。之后萧冀闻再暗自迅速赶回火场,割断楚千懿身上绳索,让楚千懿换上煜凌卫衣甲,以灰烬涂抹在脸上,混入进屋救火的煜凌卫兵士之中,如此方逃出生天。郡主在火场中快晕倒时,第一个赶来的扶她之人,便是刚换上了煜凌卫衣甲的楚千懿,只是烟火甚大,郡主未看清他的面目。
楚千懿跟着萧冀闻,二人在黑夜中一前一后飞速狂奔着。楚千懿发现萧冀闻所走不是出城的方向,问道:“这不是出城的方向,你到底是谁?”
萧冀闻也不回头,说道:“刚才在火场中我已经说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裴公子派来救你的便是,其余的休要多问了。”
楚千懿听到他提起裴翊熵,伸手向怀中摸去,折腾了这一夜,还好裴翊熵赠他的玉佩未曾掉落。他紧紧攥住玉佩,也不再问,跟着萧冀闻继续奔去。
二人一路上避过几队巡夜的煜凌卫,来到晟乾宫北门附近。楚千懿抬头一看,晟乾宫犹如一只远古巨兽,安然卧于黑夜之中。
待宫门外巡逻的兵士走远,萧冀闻道:“会闭气吗?”
楚千懿不解何意,点了点头,萧冀闻便带着楚千懿悄悄潜入了晟乾宫的护城河中。这护城河乃是开国之初建造晟乾宫时,靖崇公司徒极引来活水一同修建,名为“朗墟”。
楚千懿此时方猜到,朗墟河下居然有出城的密道!
此时,晋王府潜津阁中,世子问甄厉:“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我回府时听下人们说,今夜枢密院军法司抓住了那人,已送到王府了,人呢?”
甄厉突然跪下,额头不断的用力砸向地面,边叩头边说道:“老奴无能,请世子降罪!”
世子见状,眉头一皱,将手背在了身后,说道:“你先答话!”
甄厉不再磕头,继续跪着沉着说道:“老奴命人将那人押送至老奴的房间,亲自看管,不想突然冒出来这一股子邪火,那人趁乱趁乱逃脱了。”
世子听得此言,那双紫瞳射出两道寒芒,慢慢走到甄厉面前,弯下腰,看着甄厉的眼睛,问道:“送到你的房间?可曾派人严加看管?”
甄厉被世子盯着,却不慌不忙的说道:“送至我的房间后,老奴便遣散了下人,让他们都去睡觉了,并未命人严加看管。”
世子问道:“你明知此人干系重大,为何不派人严加看管?”
甄厉道:“禀世子,此人于圣元节当夜潜入王府,必是受人指使,若不能查出其背后之人,单抓住他也是无用。故老奴本想演一出请君入瓮,故意对外放松防备,且看谁会来救他,亦或谁会来灭口,便可顺藤摸瓜,查出他背后之人。”
世子听了甄厉所言,说道:“你是想引蛇出洞?”
甄厉说道:“正是!”
世子沉吟半晌,说道:“这话倒是不错,此人一介武夫而已,必是受人指使。但既已抓获此人,你为何不及时派人来司徒府向我禀报?”
甄厉说道:“老奴从韩山河韩大人手上接过此人时,当即就想过派人去向您禀报,但马上反应过来,司徒大人府上常年养着一群门客,实在是鱼龙混杂。您今夜在他府上宴饮,想必是人多眼杂,若走漏了风声,引得司徒府猜测,恐多有不便。”
世子绕着甄厉走了两圈,走到甄厉背后时,说道:“若被他知道此事,确实是个麻烦。”说完又绕着甄厉继续缓步而行,边踱步边问道:“你我是知道的,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么一场火就让那人逃脱了?”
甄厉反问道:“刚才起火之前,世子可知谁来要人了?”
世子问道:“谁?”
甄厉道:“郡主。”
世子猛然停下脚步,问道:“她因何来要人?”
甄厉道:“老奴并未向郡主点破,此人乃是昨夜潜入王爷灵堂之人,她是觉得军法司抓人送来我晋王府,于规矩不合,因此要我把人送回军法司,想来郡主当无他意。之后房屋起火,老奴一则要安排救火事宜,二则要护着郡主周全,三则惦念那些账册,一时竟然疏忽,以至于让贼人趁乱逃脱。老奴该死,请世子降罪!”
世子冷笑一声,说道:“要你把人送回军法司?这确实倒是像她干出来的事。”之后故意问道:“只是她如何知道军法司拿了人来?”
昨夜郡主与世子在晋王灵堂发现楚千懿后,二人曾谈到过向枢密院去查夜闯灵堂之人,但甄厉并不知道世子与郡主的谈话。世子此时故意问甄厉,还是在有意试探。
甄厉道:“那人武功不弱,军法司今日送人过来,在府外的街道上闹出了不小动静,想来因此惊动了郡主。不过韩山河大人甚是稳妥,终究没让那人逃脱。”
世子道:“那人能从姐姐剑下逃脱,武功属实不弱,闹出点动静也难免。韩山河这个人我知道,办事还是得力的。”
甄厉见世子面色稍缓,心中慢慢放松下来,附和着说道:“正是,正是。”
世子突然又问道:“账册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