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下意识觉得迟苏这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可她对于迟苏的所有了解仅限于她回宫以后的一切以及从主子那儿听来的只言片语。
即便她觉得迟苏应该是在说着什么奇怪的话,她也没有源头去寻得答案。
“殿下。”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迟苏,心中愧疚却又无奈,只是道,“青葙自知侍奉着殿下时,却还要为主子做事,实在是错得深切,也晓得殿下从今往后是不会再用青葙了。只有一点,殿下要相信,主子从未想过要害殿下,青葙亦是如此!”
她说得这般真诚,令迟苏眸子微微一动。
片刻后,她笑了:“如此。不过你说得对,本宫向来不喜欢用心思不在这里的人,明日一早,你便收拾收拾,出宫去吧!”
青葙向她拜了拜,神色很平静,道:“是。”
其实她不愿意离开常乐宫。严格地说,她是不想离开迟苏。她甚至想过,未来长公主府建起来了,她定是要跟着长公主殿下走的!
可她也知晓,自己身为线人,只要某一天露出了半点儿马脚,莫说留在殿下身边了,就是留在宫里,恐怕也是不行的。
她侍奉过许多人,每一个都不超过一年。
然而迟苏来到常乐宫那天起,她心中便存了一种幻想。她想,长公主殿下这般亲和,与宫中那些主子们都不同。
也许,她是能够在殿下身边待很久很久的吧?
她抱着这样的梦想,尽心尽力地服侍迟苏。可每一次给主子递消息,她都会觉得心中不安。
她该清醒一些的。
她是线人,不管是监视谁的线人,只要长公主殿下发现了,她都不可能还有机会的。更何况,她监视的,正是殿下!
翌日——
青葙起得很早,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有睡。
她对不起长公主殿下,但这是她的任务,她的命是主子给的。
常乐宫中许多宫女都还未起,天色也还是一片暮沉,整个宫里都是静悄悄的。
她将包袱往肩头捋了捋,才迈出门槛没多远,低垂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双鞋。
抬头看去,竟然是迟苏!她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岩雀。
青葙笑着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随后道:“殿下,正月里还冷,多穿些吧!青葙今日便要离开了,往后的日子里,祈愿殿下能无忧无虑,心想事成!”
迟苏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上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替她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笑道:“多谢你的好意,我会记得。”
不只是今日所言,更是初五那一日,她请了裴景去偏殿救她。
闻言,青葙对上她的视线,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屈膝又拜了拜,便举步离开。
然而走到岩雀身边,她还是没忍住又停了下来,行了个礼,道:“殿下身边只有岩雀妹妹可信,妹妹一定要照顾好殿下。还有,宫中朝中危险重重,妹妹千万莫要松懈!”
岩雀回道:“自然。”
真要说起来,她其实很佩服青葙。
青葙细致,虽然不会武功,但在长公主殿下的事情上,她往往想得比旁人都要多。她是真心为殿下的。
只可惜,她还有自己的主子。
她始终不是一心向着殿下的。
青葙走了,岩雀走到迟苏身边,替她将冷风稍微挡掉了一些,道:“殿下,回去吧。”
迟苏轻轻“嗯”了一声,回到暖阁,坐在火炉边上,就这么呆呆地出神。
——
“你说什么?青葙被逐出来了?”丞相府的书房里,裴景手上的笔顿了一下,笔尖的墨水便“嗒”地一声滴在了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团墨色的斑点。
元袭站在一旁,蹙着眉头,道:“是。不过青葙只是递了个消息,如今已经回了她自己的家。”
她不直接来丞相府,想必也是不想让迟苏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就是裴景在宫中的线人——迟苏猜测到了是一回事,青葙承认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是她发现了吗?”裴景将毛笔搁在一旁,眸子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元袭点了点头,道:“青葙说,长公主殿下已经猜到了是主子你在背后查探她的一举一动。可长公主却并未对青葙作出其他惩罚。”
猜到了啊……
也对,出了这么多事情,她心中怎么可能毫无戒备之意?只不过,她只是将青葙赶了出来,也并未多做处罚,想来是还记着初五那事儿吧?
“我知道了。”他重新提起笔,在晕染了墨水的地方画了几笔,“以后常乐宫便不用再派人守着了。”
“是。”
他在宫中的线人不止青葙一个,既然迟苏不喜欢,那他收走便是。只这样一来,日后宫中其他地方还是得多多让人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