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夜,月障晦暗(2 / 2)

百万卢布 青天重楼 4345 字 2023-09-03

“我叫神崎天子,是个侦探,你们不用管了。”他冷冷地说,之后渡边不顾其他人的反应拉上了门。即使这样,门外的喧闹也过了一会才平静下来。

“这怎么回事?”一切都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后,夏洛蒂急不可耐地发问,“如果你那个蜘蛛网没问题,为什么它出现了你却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伊凡这一刻才暴露出他的局促和失策,他焦躁地抓着假发,暴躁地喘着粗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佐藤的尸体,“蛛网术不应该有问题,如果它来到这里就一定会触发!我甚至能感受到那墙上每一缕风的波动,如果有这么大一只妖怪进来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不可能!更何况它还要离……”

眼看伊凡又一次处于崩溃边缘,夏洛蒂双手拍上他的肩膀,把他的眼睛强行转向自己的脸,用一种平和而带有命令性的口吻地说:“我知道了,先放着这件事不管,事已至此,你先想想有什么要在这里处理的,我们要赶在警察来之前把这些事做完,不能再耽搁了。”

看着夏洛蒂平静的脸,伊凡逐渐平复下来:“……我要尽可能地找现场的线索和佐藤的信息……身份证,我要她的身份证!”

“应该是这个吧。”夏洛蒂已经戴上了橡胶手套,轻轻地打开了佐藤放在榻榻米旁的手提包,“等等,这上面写的是……三井百合子?”

“三井?”正在把阔袖收紧的伊凡愣了一下,把身份证接了过去,上面写的和夏洛蒂说的无异,而照片上的人也的确是佐藤没错。

“这是怎么回事?”夏洛蒂皱起了眉头,“她为什么要和你一样编出一个假名字来?莫非……”

“……不。”伊凡缓缓地否定了她,“这未必是假名字,如果和我想的一样,我们的活就得做的再快一点了,快!”

当天下午,一个西装革履的白静男人来到神社。在已经被警视厅拉起警戒线的凶杀现场前,神崎天子一行见到了他。

“这位……就是发现您妻子尸体的人。”警员草草地介绍道。

伊凡轻轻鞠了一躬:“我是神崎。”

“多谢你了,神崎小姐。”男人一副拘礼的样子,“我叫三井正宏,是百合子的丈夫。”他动作利索地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据说对一些日本人来说,没带名片就和没穿裤子一样失礼。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语气相当沉稳,全无夏洛蒂构想中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悲痛。

日本和一些西方国家一样,有结婚后的女子随夫家改姓的习惯,这种改姓同时也作用在正式的身份文件上。在某日本动漫里曾有这样的情节,一个与丈夫长期分居的女人在日常生活中恢复使用自己的本姓,可当她住进了医院时登记的却还是改过夫姓的名字。

这个名叫佐藤百合子的刁蛮女人也是一样,婚后随丈夫改姓叫三井百合子。她的左手无名指上虽没有戒指,但凹陷的戒痕还依稀可见。

三井顺着隔离带往后一看,脸色登时就白了不少,两腿战战几欲崩溃。他的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一只急忙捂住了嘴,一只用来驱赶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苍蝇。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御曹司啊……”渡边咋舌道。

(御曹司,日语中对富家公子哥的称呼)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前,从京都发家的三井财团曾位居日本四大财团之首。短短百年时间,经营钱庄和绸缎庄的小生意摇身一变成了世界最大的财团之一。

尽管战后曾一度受到重创,但今天的三井财团仍是不容小觑的金融力量之一。一些赫赫有名的品牌,如东芝和丰田,都能在其背后嗅到或多或少的三井气息。

而眼前的三井正宏,就出身于这个财阀之家。

“……非常抱歉,三井先生。”被他询问着的警察吞吞吐吐地说,“您妻子的案子还在审理,一些私人物品我们暂时无法还给您……”

“没关系的,警官。”三井惨淡地笑了笑,用小指勾了一下垂下来的鬓发。

“不过……我们没能找到她的手机。”警官欲止又言,“……这位神崎小姐说您妻子的手机在前一天就摔坏了,可能早就被她扔掉了。”

三井的表情一下子定格住了,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是,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一旁的几双眼睛把这些都尽收眼底。伊凡在渡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对方点点头,往神社的出口走去。

“请节哀,三井先生。”神崎用一种十分客气的声音说,“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会想到的。”

“啊,是啊。”三井似乎有些意外“她”会来搭话,“我和百合子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

他一下红了眼眶,“神崎小姐,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百合子她怎么会……”三井说不下去了,用西服的袖子抹了一把脸。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神崎摇了摇头,“我本来也不信这些传言的,可如今也……”

“什么传闻?”三井急忙问道。夏洛蒂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伊凡这一出又唱的什么戏。

“你听说过般若鬼的故事吗,三井先生?”神崎微微蹙了蹙眉头,把手指放在下巴上摆出一副思忖的样子。

三井摇了摇头,神崎继续说道:“据说般若鬼分为三种,其中有一种叫白般若。古代有个皇子叫做光源氏,生得俊美。非常受女孩欢迎,也非常花心。同时,有个叫六条御息所的女孩,是当时的太子妃。”

“但太子不久就去世了。光源氏以求学为名,进入六条氏的府邸,与六条御息所讨论诗文,逐渐博得了她的欢心。”

“然而,光源氏没多久就对六条氏感到厌倦,又喜欢上年轻的夕颜。后来他和另一个叫葵姬的女孩结了婚,葵姬很快身怀六甲。”

“这让六条氏嫉恨不已,她的怨念在睡梦中幻化出怨灵,吓死了夕颜,吓瘫了葵姬。这就是所谓的白般若了,它代表着女性的嫉妒与恨意。据说它十分残忍,被它盯上的人都会被开膛破肚,就像……”

“不要再说了。”三井突然说,他的脸色显得很差,“这种事怎么可能,百合子她,怎么会……”

神崎看着他的脸,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来:“想来也是,这些鬼怪祸乱的事的确有些不切实际了。”

“不过,就算真的有般若鬼的话。”神崎歪着头说,“也应该找光源氏那样的负心男人来报仇吧?”

“……是呢。”三井浑浑噩噩地应和道。夏洛蒂注意到他的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连骨节都捏得发白。

“对不起,神崎小姐,诸位,我还有事要处理,也要联系一下百合子的家人,料理一下……先告辞了。”他强忍着悲痛把嘴角扯了点弧度,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明艳的阳光之间没有风,一切都太过安静,像是几步之遥的残忍血案只是个幻觉。

“……你觉得呢?”伊凡的语气像是在叹息。

“我说不出来。”夏洛蒂还盯着他早就已经消失的背影,“但我觉得他有点问题,至少他的手上也没有戒指……一对夫妻两个人都不戴婚戒?”

“我希望他没有问题。”伊凡叹了口气,“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渡边去干什么了?”

“修手机。”伊凡低头看自己袖子上的血迹,那是他早上发现佐藤的尸体时沾上的,“佐藤的手机在我这里,我早上把它从屋里拿出来了,一并还有我借给她的那部。”

“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本来那部摔坏了的手机毫无意义,但现在它就有了,尤其是三井来过以后。”伊凡叹了口气,“我本来只是想取回我借给她的那部,以防这些调查的人把我也扯进来,再生出什么祸端。”

“不过说起来,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把手机借给她?”夏洛蒂不解地问,“你的多管闲事和出风头的毛病就这么严重?”

“我劝你谦卑一点,雇员。”伊凡冷笑着说,“像你这种人当然想不到我的计谋,但你至少能学会闭嘴吧?”

“那所以呢,到底为什么?”夏洛蒂不耐烦地问。

“等渡边回来你就知道了。”伊凡还是笑吟吟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卖关子。

“这是怎么回事,神崎君?”一个老迈的声音从厅门传来,京野宫司在那个绿衣年轻神官的陪同下,皱着眉朝他们走来。

“宫司。”伊凡略略鞠躬。

“现在不是讲闲话的时候,神崎君。”宫司全不买账,带着满脸的严肃和愠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连夏洛蒂都能听得出来,他是在为这次的血案向伊凡问责,言下之意就是“她”没能起到自己应有的作用。

她转头看向伊凡。他还穿着这老头送来的黑振袖,听了这番话脸上也全无一丝应有的羞愧和慌张。

“就是您想的那样,宫司”伊凡淡淡开头,“袭击又发生了。”

“那你在干什么呢,神崎君!”宫司完全愤怒起来了,松散的脸皮随着说话而颤抖着,“还有渡边君呢?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你们都在干什么?”

夏洛蒂一瞬间有点不敢看他,年长者的发怒总是让人心生畏惧。

“那您在干什么呢,宫司?”伊凡竟还敢回嘴,“早在我来到这里的那个下午,我就已经对您说过,我要这里的御神刀。现在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两个夜晚,刀在哪里?”

“难道您真的全心全意信任我们吗?难道您真的配合我们吗?”伊凡的反唇诘问强而有力。

宫司瞪大了眼睛,鼓囊着的喉咙却没再出声。他的表情十分吓人。就像是一只要吃人的野兽,本来土黄色的脸涨成一种猪肝红,颊上的老人斑就像是病变的血痂。此时夏洛蒂和他身后的绿衣神官都一副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生怕老头直接被气晕过去。

良久,他的背佝偻下来,像是支撑着他的怒气一下子被抽走了似的,“绪方。”他叫着自己身边的绿衣神官,“你去摄社后的暗格把刀取出来。”

“哈依。”绪方本来就不敢怠慢,更何况是现在差点被气背过气的宫司,忙不迭踏踏地踩着木屐小跑着离开了。

“……我去和那些警察谈谈。”宫司停在神崎的身边,用一种疲惫而郑重地语气说,“神崎君,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如果事情到了无可拯救的地步,我会不惜一切。”

“自然全力以赴,宫司。”伊凡把袖子合上,深深地弯腰行了个礼。等他再起身时,宫司已经走远了几步,他站在那些警察旁显得更加苍老,就像是新春森林中,连嫩芽也发不出来的树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