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伊凡几乎将其所有的心腹都派到子爵派主导的分部中,同时向一些中立分部积极扩展自己的势力。这样确实在大局上有利,但可想而知,伊凡几乎被全天候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都难逃远来自于托木斯克的视线。
“就是这样,连我的私人保安都被撤换了一些。今天已经是子爵派值班的日子了,但我同样担心他们中可能的变节。”伊凡坐在没有水的陶瓷浴缸里,叹了口气说。
“所以你才一边放着闹哄哄的摇滚音乐,一边把我拽到隔音还算不错的浴室里?”夏洛蒂恍然大悟,“没想到你的日子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你以为你就很轻松吗?”伊凡挑着眼睛笑了笑,“你的旅程一直有人跟着,你的每一笔开支都有人呈送到托木斯克,连你买的是什么色号的口红都清清楚楚。”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夏洛蒂一愣,“你在股东会那边也有自己的密探吗?”
“有,但这次不是。某贵族股东的女儿是我的远房表妹,我们在宴会上因为辈分相近常坐在一起。半个月前,她发消息问我,你在悉尼买的那套化妆品礼盒能不能给她也带一份。”
“……真是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啊,她爹挺可怜的。”
“其实这点我倒是预料到了。在埃及、埃塞俄比亚和大西洋的任务都有你的参与,而且成果斐然。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会把你看成子爵派的新得力干将。”
“我本来就是好吗?”夏洛蒂咬着嘴唇纠正。
伊凡笑了笑,夏洛蒂注意到他黑眼圈很重,脸色比起之前也差了不少,看来他最近过得确实不怎么舒心。
“情况就是这样,所以呢,这次的行动同样要以‘旅游’的名义进行。”伊凡做了个“你懂这意味着什么吧”的眼神。
“没有分部接待,没有他人支援……好吧。”夏洛蒂掰着手指,“不过这么说的话,这么大个公司对我们到底有什么用?”
“最大的用处就是无论你花多少钱都有人买单。”伊凡说,
“不如先让我见见那位怎么样?”夏洛蒂摊手,“难不成我是来给你搓后背的吗?”
“说俏皮话的功力见长啊。”伊凡说着,翻开了他牢牢攥在手里的那本书。
那……真的能算是书吗?那油亮的漆皮封面明显是伊凡后加的,因为里面的书页已经腐朽得晦暗灰黄,似乎一翻动就会分崩离析,化成一堆灰尘。
“要不你还是轻点……”夏洛蒂的话还没说完,那书页突然极速抖动起来,一些萤蓝色的光线在书页上游走着,像是闪耀的海虫。
它们最后形成了一些浮动着的文字,像是半夜打开的ipad一样,照亮了夏洛蒂的脸。那些文字像气泡一样上浮,然后在空气中逐渐消逝无形。
“这到底是……”夏洛蒂试着去触摸那些文字,它们竟然也能在她的手指上游走,同样在一段时间以后发暗脱落。
“真正的还在后头呢。”伊凡笑着说,他很喜欢这种将发展路线了然于心的情况。
一束光从书页中升起来,半透明的人像站在其中。那是个满下巴胡子的干瘦欧洲男人,戴着像国际象棋一样的古怪帽子,但还有更诡异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的半张脸不断变化着,皮肤不断腐朽又重生,有时候还会露出森森白骨,甚至快要垂下来的眼球。
“这是什么,类似于阿拉伯神灯里的灯神吗?”夏洛蒂吓了一跳。似乎伊凡就像一个开动物园的,他有一群稀奇古怪的“朋友”,从狮身人面的女妖到百尺长的巨蛇,他们各有特点,唯一的共性就是长得都不像人。
“我觉得吧,你应该表现得礼貌一点。”伊凡托着下巴说,“至少是在中世纪以来最伟大的预言家面前议论他本人时。”
“什么?”夏洛蒂一愣。
诺查丹玛斯,一个对所有的巫师和术士来说都如雷贯耳的名字。其人于1503年12月24日出生在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人们通常认为他出身于在宫廷内侍奉过贵族的庶民家庭,当时的任何人绝对都不会想到,这个名字将会影响整个西方世界。
自幼时起,诺查丹玛斯就显现出了他的不凡。他在很小的年纪就学会了拉丁语、希腊语、希伯来语、数学,以及当时被称之为天体学的占星术,并且支持地球围绕着太阳旋转的天体论学说,而这一学说使得布鲁诺在八十年后被绑在鲜花广场上烧死。
由于担心其被教会当做异端,其父母决定让他改学医学,因此他被送到地中海旁的蒙彼利埃,当时他已经19岁。在几年后爆发的炭疽病大流行中,他以面对疾病时的勇气、人性,以及对患者倾注的爱心,对贫困者的宽容成了当地知名度颇高的好医生。
追逐着瘟疫肆虐的轨迹,诺查丹玛斯开始在法国各地游历。他时常为当地的主教开一些长生不老的处方,并期望他的处方能奏效。倘若这真的有效的话,就可以将更多的患者从死亡线上挽救下来。
在游医生涯中,他邂逅了自己的真爱。对方是一位“身份高贵而极富魅力的美女”,婚后两人生下一儿一女。靠着一些朋友的帮助,加上他精湛的医术与非凡的才能,使他过上了安稳而幸福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恶疫再次肆虐在法国的土地上。即使是他,也无法挽留妻子及两个孩子留在人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痛苦的死去。
这之后他的生活急转而下——好友在多次争执以后与他断绝关系,亡妻的家人夺走了他几乎所有的财产,而他本人竟因几年前的出言不慎被当局作为异端分子通缉。当宗教法庭命令他自首时,他消失了,在当地教会无力触及的欧洲大陆上流浪了足足六年之久。
正如所有的传奇一样,他的生活又迎来了新的转折。正是在他流浪的这段时期,社会上开始流传他有着非凡的预言能力。在他路过意大利的时候,曾走进一个教堂祈祷,当他看到教堂内一位年轻的修道士时,突然跪在地上说:“尊敬的主教你好”。当时的人把他当成疯子,但几年后,那个修道士当上了本地的第五任主教。
由于这样的事越来越多,他的神奇能力逐渐被传开了。1555年,诺查丹玛斯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预言集——也就是《百诗集》(lespropheties)。他打算写满一千首诗,编成十部预言集。
那些诗是以晦涩难懂的文体写成的,其中有法语、普罗旺斯方言、意大利语、希腊语以及拉丁语等,时间顺序也故意被打乱。时至今日,《百诗集》也保持着堪称“预言家的教科书”的崇高地位。
当这部未完成的预言集公开出版后,诺查丹玛斯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都名声大震。他成了贵族、教士、乃至王家的座上宾,而无与伦比的其预言能力也在这些邀请与赴约中创造出更多的轶事。
曾有个骄傲的贵族想要挑衅他,便邀请他来府上做客。宴前,贵族请他替围栏里的一对黑白猪占卜命运。诺查丹玛斯声称,黑色的那只最终被人吃掉,白色的那只最终将被狼吃掉。
贵族听完之后,为了让他出丑,就立即下令让厨房将白猪做晚餐。席间正当贵族得意之时,诺查丹玛斯却不以为然。
最后,厨房的下人道出了真相——因为领主家臣养的一只小狼仔不小心跑了出来,将白猪咬死吃了,于是厨房的下人们擅作主张,将小黑猪杀了端了上来。
《百诗集》曾在宫廷中引发了巨大的反响,因为其中一段似乎预见到了国王亨利二世的死。
原文这样写:年轻的狮子将在一场战斗中战胜年老的狮子,战场上小狮子刺穿黄金护具。刺伤老狮子的眼睛,两伤合为一处后,老狮子在疯狂中死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国王的妻子,凯瑟琳王后确实曾招二人的会谈长达两小时。据传说,王后对诺查丹玛斯的回答表示信服。但国王本人并没有兴趣,连路费都没给够就把他打发走了。
在三年的一次胜仗后,亨利二世与蒙哥马利伯爵比武。在战斗中,蒙哥马利套在枪尖上的保护套脱落,枪尖从亨利二世的黄金头盔缝隙穿了过去,直接刺瞎了他的眼睛。
当医生到达时,亨利二世因为刺中了神经已经变得疯疯癫癫,没几天后,国王就去世了。年轻的蒙哥马利在当时有一个外号叫做“狮子”,而国王的个人徽章同样也是狮子。
在这之后,王后又一次召见了诺查丹玛斯,并要求他对她的七个孩子的运势进行预言。诺查丹玛斯的回复是:“您的儿子都能成为君王。”果不其然,她的三个儿子分别以弗朗索瓦二世、夏尔九世和亨利三世的王号临御法兰西。
可想而知,诺查丹玛斯的名声在这以后达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有人甘愿舍弃市长的官职,只为恳求诺查丹玛斯收其为徒。
但他本人并非如外人想的一样快活。不仅身体被痛风折磨,还要承受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当诀别了他的学徒以后,第二天早上,当人们发现他的遗体时,正如他本人所预言的那样:“僵硬地躺在椅子与床之间”。
诺查丹玛斯死了,他的故事并没有。作为欧洲唯一能与《圣经》再版量向媲美的奇书,《百诗集》中的预言远远不只是局限在中世纪。
在二战中,双方都不同程度地受到《百诗集》预言的影响。根据预言,有人确信在下一次战争中,法国将会经瑞士而被侵略。受这一情报的支配,当时法国的参谋长下令修筑了可悲的马其诺防线。
这话听起来挺荒唐,但却是事实。
而另一段问题引起了德国宣传总长戈培尔博士的注意。“饥饿凶残的野兽将要渡河,位于城郊的战场将反目希斯特。”他认为这预言了欧洲新秩序的建立。
自1940年开始,德军用飞机撤下了大量的预言诗。他们试图告诉敌国的人们:希特勒的胜利是必然的,战争不会波及到法国的东南部。
另一方面,英国的情报机关也毫不示弱。他们引用了预言的下一段,“伟大的人将被关入铁笼,日耳曼子孙再也不认推崇他。”以此来告诉民众,希特勒的优势只是暂时的,盟军将赢得胜利。
此外,之后还有人从《百诗集》中解读出了更多的大事件,比如戴安娜王妃之死和911恐怖袭击。尽管有人不屑地表示只不过是捕风捉影,但诺查丹玛斯作为“最伟大的欧洲预言家”的地位仍然无可动摇。
“而现在,他就在你面前。”伊凡最后说道。
“这是……他的魂器吗?”夏洛蒂看向那半透明人像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
“或许算吧,我也不知道。”伊凡说,“根据实验结果来看,这本书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魔力。似乎是预言家的一部分灵魂被直接保存在这本《百诗集》的原稿里。”
“这不算魂器吗?”夏洛蒂没太听懂。
“打个比方。”伊凡打了个响指,“如果说魂器像是模仿明星的女孩,那这就是直接把明星关进自己家里的疯子。”
“懂了。一个是被影响,一个是灵魂本身。”夏洛蒂把拳头锤在手掌上。
“聪明。”伊凡难得竖起大拇指。
“又是什么事,伊凡·卡列金?”预言家咏叹调一般地说着,声音像是机械合成的一样古怪。同时,那张重复荣枯的脸却转向夏洛蒂,一瞬间就看得她头皮发麻。
“我知道有一天会见到你,夏洛蒂。”半透明的预言家温和地说。
“就是你……选择了我吗?”夏洛蒂试探着问。
“没错。”预言家回答。
“你……会不会算错了?”片刻迟疑以后,夏洛蒂还是这么问了。
每次在生死边界旁挣扎时。她总会想:为什么这些活非要她,一个脆弱而普通的女高中生来干不可呢?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是像哈托尔、魏明诚那些专业人士来做更合适吗?
即使夏洛蒂现在已经决定继续干下去,但当她站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面前时,还是实在无法忍住不问这个问题。
“预言自然有可能是错误的。”诺查丹玛斯的幻影说。
夏洛蒂一瞬间想笑又想哭,她的脸顿时火辣辣的,只觉得觉得无比嘲弄。
莫非这一路无尽的血与泪,那些死去的没死去的故事和传奇,都只是一个乌龙而已吗?
“但是。”幻影的声音不带一点波动,不知道是凝重还是冰冷,“唯独这条预言不可能出错。夏洛蒂,只有你命中注定要现在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