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间都不复存在,那鱼塘,还是鱼塘吗?桃源,还是桃源吗?
李知焉寻思良久,才道:“我不愿做鱼,但我,也不愿离开这里。”
林逋隐手中,轻轻一抬,那鱼线便自水面浮起,微风一带,就飘向了他处,然而林逋隐一甩,那鱼线连同鱼竿,再次没入水中,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真的可以做这样一只,自由自在的鱼儿吗?难道不是刀俎上的鱼肉?”
李知焉看向鱼塘的视线,转向林逋隐,看了好久,才道:“师父,你要离开这里?”
林逋隐道:“师父终是人间的一份子,师父能理解你,但师父不能理解自己,随之也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是以刚才问你,也是在问我自己,我的回答,便是破水而出,鱼跃龙门,像师父这样的人,怎么也得化龙而去,与那魔族妖人一战。”
顿了片刻,林逋隐接着道:“虽然我不知近些日子,这世间的变化,但从最近这北地的动向来看,这些妖人,想必已入了关内。”
李知焉道:“不错,最近这北地,异常平静。”
林逋隐道:“所以这异常的平静,也宣示这里,再没有动荡,没了动荡,也代表此地,再没了人,至少再没有反抗的人。”
李知焉忧心道:“可是师父你之前的伤势,还未痊愈”
林逋隐抬手制止,腹黑一笑,打断道:“无妨的。”
李知焉看着他脸上邪笑,才算有所放心,撇嘴道:“叫你去杀魔主,想必你也没那勇气,杀些魔族小虾米,倒是不在话下。”
林逋隐刚升起的邪笑,瞬间变作恼羞,继而恼羞成怒道:“臭小子,会不会说话,怎么说,你师父我也是当今圣人之一,虽然跌了境界,但若是齐云榜上的大人物见了老夫,也得称呼一声前辈,也就你小子,不把老夫当回事儿。”
李知焉道:“你之前不还说,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怎的现在,又开始在意这个了?”
林逋隐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嗫嚅道:“那不一人这一生,到尽头时,不都得有个吹牛的手艺?若一生下来,连个吹牛的本事都没有,岂不很失败?”
李知焉听此,忽然一愣,呆怔在原地。
不错,人这一生,的确需要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他李知焉,有许多值得吹嘘的地方,但他,却一件都不想提及,是以若是要吹嘘,又该如何吹嘘?
正在他思索间,林逋隐已收好了渔具,慢慢朝通往山下的小径行去,也正是此时,打断了李知焉如潮的思绪,并回过神来,道:“师父,你现在就要走?”
林逋隐道:“嗯,我想啊,去的早,想必回来的也早,师父想趁现在尚早,早去早回,毕竟要想安静的做这鱼塘的鱼,还须解决一些事情。”
李知焉连忙起身,道:“要不,您养好伤再走?”
林逋隐道:“不用。”
说话间,李知焉已行到林逋隐身前,知道留不住后,掸了掸他长衫上的灰尘,叮嘱道:“遇到魔主,以及那些魔族战将,定不要逞能,亦或被人追杀时,朝这里逃”
林逋隐一笑,打断道:“喂,我说臭小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师父我可是堂堂圣人,这天下间,不说杀你师父,就是伤你师父的,十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你”
李知焉打断道:“我知道师父您厉害,但千万不可大意,要小心。”
林逋隐右手,落在李知焉头上,揉了揉,笑道:“我的知焉,终是长大了,等着师父的好消息,师父答应你,此出万丈谷,定还你一个真正的桃花源。”
李知焉眼泛忧色,道:“您早点回来。”
林逋隐点头后,便转身大笑而去。
山谷外,尚有笑声回荡,于这红尘间,书香放浪。
李知焉望着林逋隐远去的背影,有些落寞,按理说,这里的样子,的确是照他心意所建,这个地方,也是他梦寐以求之地,但住了这些日子,他还是有空落落之感。
这个地方,仿佛缺了些什么,故在林逋隐背影消失后,他的眼神,再度落向鱼塘。
鱼儿依然欢快,畅游其间,溅起一水纹,直至撞到塘壁,再折返回来,如此反复。
一时间,李知焉竟看的有些痴,再次定在了此处,如被刻在了桃源内一样。
桃花盛开,掀起阵阵花香,若是没有含悲关被破的消息传来,这里,定是世间最美之处。
只因一人,带着浓浓的血腥气,不仅毁了花香,还送来了这么一个消息,也打破了鱼塘的静怡,惊起数尾鲤鱼,水花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