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边
离官方口岸不远的客栈中,刘基与宋濂正在二楼吃饭,刚拿起一只胡椒虾的宋濂,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差点让虾都掉了下来;心想,是有谁正在骂自己吗?
刘基笑道:「怎么,外面客栈的菜肴,比起厨房好得多了,是吗?」
宋濂回道:「诶!伯温兄怎么这么说,礼贤馆的厨子可是名厨,怎么会差呢!只是这胡椒虾真是鲜美有劲,确实美味啊!」
宋濂上个月刚被任命为儒学提举司提举,算是升官了;两人平时颇为节俭,不太会上馆子、客栈用膳,今日比较有空,刘基便邀来客栈庆祝庆祝。
其实,刘基是先前听常遇春说过,客栈里常会有说书人讲些历史故事,既然要庆祝,便来客栈,顺便听听这些说书人讲什么。
不一会儿,中庭立起了高脚椅凳,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坐上了高椅,拿起响板。
唱道:「客倌客倌,咱说书的姓陈,咱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今日要为客倌们也说那么一个姓陈的皇帝的故事,一个刚出炉的、正新鲜着的故事,手上有钱的就捧个钱场,手上没钱的人也不要走,帮忙也捧个人场!」
拍起响板道:「客倌们注意听来,话说在湖广地域,这盛产鱼米之乡,有一户姓陈的打渔人家,在这洞庭湖一带打渔,这地方啊大家都有耳闻,那鱼虾真是鲜美!」
「而这户人家打来的鱼虾,都整理得干干净净,专门给客栈收货的,所以收入还算不错,这户生了五个小儿,虽然也跟其他渔户小孩玩一起,但都有上了几年的私塾,认识些字儿,也懂些事儿。」
打着响板又说:「客倌们,我们读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看能不能到官衙当个牙差嘛!这陈姓人家透过一层一层的关系,终于让比较机灵、长得一表人才的第三子,就叫小陈三吧,进了衙门当个小吏,也算了却陈家大人们的心愿。」
「诶!客倌客倌,我们这些能混口饭吃,过过日子的就算了,这年轻人当了小吏,有点收入后,当然就想得更多啰!」
「常听同僚说起,那城里头的琴音楼,有个歌伎如天女下凡,不只声音好听,轻妙入耳,绕梁三日,人更如天仙下凡、清丽绝伦。」
停了一下又道:「说得可让这个小陈三,那真是那心痒难耐啊!想说哪天有机会进城,一定要去听听、去瞧瞧。」
拍着响板道:「唉啊!总是,这皇天不负苦心人的吶,终于让这小陈三逮到了机会,送官衙文书到城里去,身上带着攒存的一点钱,点了壶茶水,坐到了酒楼靠边的位置,跟着听起来了。」
响板响起:「客倌爷们,跟你们说啊!这小陈三坐在那,听了两个歌伎,觉得也不怎么样,正在懊恼是不是时间不凑上,还是那些同僚爱胡扯,让自己辛苦攒钱这许久…。」
拍拍拍,又说「只看群众突然大喊起来,红牌!红牌!,原来前面两个是来暖场的,正主儿现在才要出来,你们听听,这正主儿,生的是如何的一个样?」
这个说书陈暂时停了下来,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客栈里吃饭的、喝酒的、连店小二也停了下来,看着说书陈接着要说的下文。
此时响板再起:「你们瞧啊,这正主儿生的如何!」
说书陈接着连比带画地说道:「那双眉是如新月弯弯,那眼儿个秋波流转,就像要滴出水来一样,看那个樱桃小口,嘟着、笑着,都让你心口直跳,脸蛋儿精致玲珑,秀发柔顺光亮,静如娇花映水,动如弱柳拂风,岂止如天仙下凡来,那眉目含情的模样,可真是梨花带雨,狠狠地揪住男人的心吶!」
拍着响板又说:「客倌们,你们说你们说,这没见过世面的小陈三,怎么不会把心都揪了起来,心神都飞到九霄云天去了啊!」
缩回指向天空去的响板,又说:「客倌你们听听,这歌伎唱的是什么曲,据说是盛唐的大诗人王昌龄写的,叫〈芙蓉楼送辛渐〉,客倌们听来,响板拍着唱到:
寒雨连江夜入吴,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
突然惊叫的道:「唉哟!别丢别丢,咱的声音是难听些,但也不能丢咱啊!停!停!」
停了一会,响板再起,道:「客倌们客倌们,这小陈三虽然去的是琴音楼,不是这曲子唱的是芙蓉楼,人家送的可是『辛渐』,也不是自个儿,但小陈三听那唱着『平明送客楚山孤』、『一片冰心在玉壶』,再来个勾魂似的一轮秋波暗送,这小陈三想的可就变成自己了,就好似两人不得已的离别,只留下孤独的自己,但要相信玉人的一片冰心啊!」
拍着响板接着说:「那玉人的临别秋波,吊着在场的所有人,一时之间都黯然神伤。有些有门路的客人说道,听说琴音楼的红牌歌伎,不久后就要到汉阳大城去了,我们这个小地方,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再也听不到了啊!」
在场的众人也突然像少了一个花魁似的,也跟着黯然神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