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傍晚,距中元亥时26小时。
太阳已西斜,隐没在天边浓重的黑云之后。光线渐暗,王修远将主殿后方满布蛛网的电闸合上,几盏灯亮起。
白树盘坐在前院主星位,打量大门上方小小昏黄的灯光,这多半是上世纪十年代安装的东西,算是古观内少见的现代痕迹。
几只飞蛾绕着灯泡扑棱着,肥胖的身躯在飞舞的蚊虫中宛如庞然大物。可无论飞蛾身躯再大,与上万蚊虫对比之下,仍显得势单力薄。
门外,上万附身者几如不存在般,整个下午都销声匿迹,妖异的口哨声也未再响起,反而让观内诸人更觉不安。
徐静月从堆放符纸的厢房取出些面包和纯净水,众人分食,沉默不语。
靠着这些东西,观内的七人是可以坚持个两三天,只是不知恶鬼会发起怎样的进攻,而这座古观又能守多久。
洛小荷拿着食物和水挨着白树坐下,黯淡光线下,头上的丝带愈显火红,瘦削的脸颊愈发白皙。一阵夜风和着虫鸣吹来,发丝轻摆。
“他们还没有动静?”
“是啊……”
“你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换我坐这儿吧。”
“没事,我在这吃点好了。你下午跑前跑后的四处贴符,一定累坏了。”
“还说呢,我只是贴符,你一人画了四万多张符,手腕不酸啊?还有你右膀子,早早把夹板下了,这么快骨头能长好了?”
白树笑笑:“我不怕,我老婆马上就能比肩华佗,这点小伤算个啥。”
“滚,贫嘴。”洛小荷笑骂,却轻轻抬起白树的右臂,温柔抚摸着。
天色很快彻底暗了下来,漫天繁星点点。远远可以看见城市上空霓虹的光亮,更显此处远离尘世。
忽而,一阵诡异的口哨声幽幽响起,白树与洛小荷精神一震,立即凝神以待。
开始了吗?
“咳……障隐结界。”
虚弱的童音从身后传来。
白树与洛小荷转身回望,黑暗的三清大殿门口,小蝶小小的身影坐在高门槛上,银发飞舞,凝神倾听。
“……又是群体术法?”白树疑惑地问。
“嗯……咳咳……这结界作用是向外界隔绝结界内的一切光声,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们要开始大动作了。”洛小荷再次看向大门外的夜空,静谧的可怕。
“小荷,后门那边……”
“嗯,我这就过去,放心吧,你也要小心!”洛小荷轻轻在白树脸上亲了一口,起身大步走入三清殿内。
白树淡淡一笑,向坐在门槛上的小蝶招招手:“来。”
小蝶乖乖走到白树身边,被白树拉到身前,抱在怀里。
“乖女儿,你之前说不会认我……是认真的?”
小蝶嘴巴微撅:“哼,是的!老娘我好歹也是十万岁的……”
“十万岁的小女娃。”白树轻笑道。
小蝶腮帮鼓起,没有回答。
“你啊,内心和你姐姐一样,都希望有个家吧。我们这些普通人虽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但对于亲情,是可以豁出性命去守护的。”
小蝶转头看着大门,身子往白树怀里缩了缩,轻声道:“那如果是在少阴印和妈妈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选?”
白树一愣,半晌,并未回答。
“我知道的,对于你来说,守护少阴印的使命感远不及妈妈来的重要。我也不会怪你,只是如果是在其他人与少阴印之间要做选择,我希望你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少阴印。你心里也知道,如若画皮拿到少阴印,那距离两界覆灭也不会太远了。”
“……嗯。”
呼!
白树与小蝶正聊着,忽然听闻大门外一阵轻微风声,光线渐亮,似在摇曳跃动。
这是……火!
白树转身对三清殿内大叫:“小荷,后院有没有情况?”
“……没有,你那边怎么了?”洛小荷声音远远传来。
“他们好像在放火,没事,你不用过来!”
“……好!”
几分钟后,王修远与徐静月冲到前院,立在白树身边看着大门外红彤彤的一片。
一众恶鬼在午时的阴巽群体术法推倒了这漫山遍野的树木,正是白捡的燃料。
这光景,是要火烧安云观?
“没事,安云观外墙和大门都不怕火,谅它烧个三天三夜也进不来!”王修远笃定地说。
“那我回去陪着洛小姐!”徐静月返身往大殿走去。
火光越来越盛,整个院墙前似乎都在燃烧。初秋干燥,树木一旦点燃,烧的噼啪直响,很快便见有火苗窜出墙头。
“王道长,这院墙的机关是否会被火影响?”白树留意到木门在热浪的作用下已有些嘎嘎作响。
“不会,”王修远压低声音骄傲地说道:“听我父亲说,这祖师爷的机关术与符术结合的无比精妙,所有的机关都是由隐蔽的永久符箓触发的,不会被任何东西损毁,除非把这山的岩石给炸了。”
小蝶凝视漆黑高大的大门上突出的那个拉手,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这机关术的破绽,她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对手是否可以察觉。
火越烧越旺,已映红了上空,隐隐现出结界的穹顶,竟好似有十几层楼般高。阵阵浓烟弥散,微有些熏眼。
小蝶本就有些虚弱,吸了几口烟气,咳嗽不止,白树心疼,多次劝她回屋,但小蝶未有所动。
王修远在三清殿高门槛上坐下,看着这墙外冲天的火光发呆。
即便是父亲,也未曾料到这古观会遭此一劫吧,只希望门口那汉代传下来的牌匾可别给烧没了。
烟气越来越浓,白树掏出一张阴巽符箓,噗地一声,将自己与小蝶周身的烟气吹开一点。
但似乎同一时刻,口哨声再一次轻轻响起。
“阴坎术法!”小蝶脱口而出。
但闻大门外一阵剧烈地嘶嘶声,似有水泼烈火,火光顿时减弱,更浓烈地烟气冲天而起。
未及反应,哨声急促再起。
“阴巽……”小蝶说出这两个字时,白树已全然知道对手打的什么主意了。
面对铜墙铁壁般的安云观,强攻不进,那就浓烟灌入。
毕竟只要观内能透风,这烟便无孔不入。
墙外风骤起,绵延不断地将浓烟向观内吹鼓。黑乎乎的大门四围及门缝一个劲往里渗透烟气,转瞬间整个前院烟气弥漫,气味刺鼻,睁不开眼。
白树瞬间甩出十余张阴巽符箓,也只堪堪将院中烟气炸散一小块,但没多久四散的烟气又聚拢来。
“王道长,拿毛巾湿水!捂住口鼻!”白树快速吩咐。
“好!”王修远立即起身向内院冲去。
小蝶被熏得涕泪横流,剧咳不止,将头埋在白树衣襟,任白树如何劝说,就是不走。
白树只得甩出更多阴巽符箓,尽力驱散周身的烟气。
此时前院大半已伸手不见人,连大门上方昏黄的灯光都隐隐看不清楚。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白树与小蝶就这般紧紧拥着,死守着白虎星图,身形渐渐被浓烟吞没。
“来了来了!诶呀!”王修远飞快从后院奔回,烟气太大看不清门槛,直被绊了一跤,还好脑袋正好杵到白树后背上。
“给,湿毛巾!”
白树飞快地将毛巾给小蝶蒙上,自己也套上一条,终于呼吸好过一些。
周身两步以外完全看不清楚,只能凭耳朵倾听敌人响动。
但从障隐结界出现后,除了几声口哨声,对手居然鸦雀无声。
明明有数万附身者,却半点动静也没有,此时更是浓烟障目,白树内心隐隐觉得不安。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