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暗中的火光(2 / 2)

陈言看着投影仪投影出来的东西,秒懂,原来许浩留给他们的,是他记录下来的一些官员的暴行和贪污的证据。

看完所有的,陈言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自己在拍戏,可投影里放的东西,却让他难以释怀,就好像观看电视剧的时候,看到一个无恶不赦的大坏人,就希望他早点死掉一样。

里面记录了一个官员,钟爱马匹,有一天正牵着自己心爱的小马驹溜达,因为心爱的小马驹被一个路过的老百姓无意间惊吓到了,便要手下家奴将老百姓拖到了小巷里,活活鞭打死了。

同样是这个官员,家里已经纳了二十几门小妾,却偏偏还要娶,看上了一户人家的小女儿,别人不嫁,他就强行将那户人家全关押在牢房里,接下来的是一段文字:

“强暴了那个女子扬长而去,随后是衙役,接连上了好几个,女子不堪受辱,自尽于牢中,女子家人皆被发配边疆。”

中间的过程省略了,但是看不到内容,但是陈言依旧是气的咬牙切齿。

还有一段,这次倒是没有什么老百姓受苦受难,倒是在一处莺燕场所,还是同一个官员,他吩咐下人,将一整个箱子递给另一个官员,接过箱子的官员掂量了一下箱子的重量,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打开,陈言感觉里面金灿灿的黄金可以透过投影晃吓他的眼睛。

诸此事件,还有很多。

周子诚解惑道:

“这里面记录的,应该就是冯尕贪污受贿,打点关系,欺压百姓的证据。”

此外,盒子里除了这枚玉佩,还有一封信件:

“将来无论是谁,看到的这封信,想必是和我一样志同道合的人吧?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打开了这个盒子,不过这个盒子打开,就意味着终于到了和他们决一生死的时候了,我等苦心谋划二十多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盒子里的玉佩,是我多年前费劲心思弄来的留影石,里面有我等冒死记录下来的二十几名官员贪污受贿的消息,还望善用,愿君凯旋,大获全胜。”

陈言不由的想起来昨天夜里许浩对他说过的话:

“殿下,下官奉劝一句,切莫因为动了这些人渣败类而会导致动摇南陈根基而心软,现如今的南陈,早已经千疮百孔,内忧外患,如若不根除内忧,不等外患,南陈就已经亡了……,还望殿下,能救一救这南陈……。”

陈言知道,他做不到,他只是一个小演员,但是他想做,周子诚看出了陈言的异样,温柔的询问道:

“怎么了,阿言?”

陈言摇了摇头,道:

“我饿了……”

他不是真的想吃东西,而是吃饱了好干活,他想趁早解决完着一些事情,好给这南陈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在演戏,但现如今,他觉得入戏也挺好的,感受人生百态。

三个人坐在一个小摊子面前吃着馄饨,吃着吃着,周子诚突然开口问陈言:

“你怎么看许浩?”

陈言停下筷子,囫囵吞枣的将嘴里还未来得及嚼碎的馄饨吞下,沉思片刻道:

“不知道怎么说,但为官这么多年能够分文不贪,最起码可以说是正直,坦率,清廉吧……”

周子诚点了点头,又接着问:

“那你觉得元户昌这个人怎么样?”

陈言感觉元户昌这个老人家给他的感觉还不错,和蔼,稳重,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而且起码元户昌对待他的门生,还是可以的,宁愿冒风险,也要保下许浩,于是陈言实话实说,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了周子诚,周子诚听后冷笑,道:

“不,稍后你就知晓了……”

三人吃完,东西也取到了,随即准备打道回府,陈言居然在回去的路上又看到了狗娃,狗娃还在远处,身边还有几个同龄的孩子,几个人一块打闹,远远的狗娃也瞧到了陈言,连忙拍了拍身边的同伴,陈言心里暗道不好:

“这几个娃不会是要我给他们买糖葫芦吧?我没钱啊!”

陈言多虑了,只见几个娃远远的站成一排,朝着陈言招手,面露微笑,大声道:

“谢谢大哥哥!”

声音很快淹没在了热闹的街道里,陈言却心里一暖,自己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几个孩子这么开心,他的脸上也不自觉的洋溢着笑容,走路的步伐也欢快了许多,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走了回去。

回到王府,三人在庭院内坐下,不一会,有人进来,看衣着打扮,陈言觉得,像是一个探子,他心里忍不住腹诽道,虽然他知道是在拍剧,但是探子没有必要穿的这么明显吧?有谁大白天穿着一身黑,还带着一个大草帽遮住脑袋的?

只见探子看了一眼周子诚,见周子诚点头示意,顾不得气喘吁吁,随即跪下道:

“拜见言王殿下,许浩已越狱……”

陈言震惊,他还想着看能不能帮一把许浩,要他免受牢狱之灾,却没想到他居然已经越狱了?话说他越狱是为了什么?陈言觉得可能是因为大理寺监牢里条件太差,待不下去了吧……

周子诚听到这个消息,没有感到一丝的诧异,反倒是点了点头,道:

“接着说,人找到了吗?”

那探子点头,回复道:

“找到了,于一刻前,穿着官服,于正德门城墙上一跃而下。”

陈言愣住了,没搞懂,昨天虽然说昨天许浩就有些颓废,但不至于求死吧?是被剧情杀了?剧组在给他们提高难度吗?人证都死了,又该怎么翻案?他们还怎么定冯尕的罪?

就在这时,周子诚倒是笑了出来,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吩咐下去,将消息传播,务必要家家户户都知晓……”

陈言不解,问道:

“许浩死了,我们还怎么继续下去……”

他当然知道是“假死”,毕竟只是拍戏,怎么可能真的死个人给他们看,只不过他担心自己的主线任务反腐就要完不成了,按照电视剧里的惯例,没有人证,此时最后会不了了之的。

周子诚却摇头,道:

“你觉得,光凭一个许浩,我们怎么清除左珩手底下的那些贪官污吏?”

陈言这两天想了很多,他说出了自己目前的想法:

“当然是拿着那个留影石,带上许浩,公堂对簿啊!我这么大一个官,只要证据够了,还怕订不了罪?”

周子诚摇头道:

“没有用的,最多,我们就拉一个冯尕下水,可整个南陈,除去了一个冯尕,还会有张尕,李尕,此类人永远是生生不息,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将一个人拉下马,而是彻底的将南陈的官场清洗……”

陈言听的一头雾水,他在想,这不会才是他的主线故事吧?不是什么化身探案小能手,抓几个贪官污吏,而是洗牌整个南陈黑暗的官场,他瞬间感觉头疼,没有剧本的戏拍起来确实有意思,但是此时知识储备不够的他却有些头疼,不过好在,有个导演在边上给他兜底,他不由的看向周子诚,等待他的下文。

周子诚没有直接说,反倒是学起来元户昌,泡起了茶,一边泡茶,一边说道:

“清洗整个南陈,光靠我们几个也是不够的,哪怕再加上十个许浩,也不够。”

陈言疑惑,问道:

“那加上谁够?”

“加上整个南陈的民心,就够了……”

周子诚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似乎对一切早已经尽在把握,陈言却还是不懂,追问到:

“怎么才能得到整个南陈的民心?”

这时,周子诚摆了摆手,朝着先前来汇报情况的那个人说:

“和我们的言王殿下讲述一下,一刻前正德门发生了什么……”

“是……”

探子将昨夜大理寺发生的事情和今日正德门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昨夜大理寺着火,重犯许浩不知所踪,大理寺方面为了不被圣上知晓此事,将消息强行压了下去,对外宣称是厨房着火,火势并未蔓延,当天夜晚就秘密对许多地方进行搜查,主要搜查的对象就是南陈那些许浩的同党,不过奇怪的是,许浩的同僚基本上都在家中睡觉,对此时并不知晓,反倒是搜寻几户冯尕的同僚时,发现有几位官员不见了。

大理寺认为可能是许浩连夜去找他们寻仇了,可是现场并未发现有打斗痕迹与血迹,知道今日正德门,就在陈言几人拿到“留影石”回到王府的那一刻,消失了一夜的许浩以及那几位官员出现了,站在正德门上,并肩看着城墙下的百姓,城墙是巡逻的官员,早已经不知所踪。

只见当时的许浩哈哈大笑,朝着正北方深深鞠了一躬,随即转身看向那几位官员,道:

“诸位,可愿与我共赴黄泉?换来这南陈一个朗朗乾坤?”

其余几位皆是大笑,有人回应道:

“有何不敢?”

许浩点了点头,最先站上城垛,张开双手,沉声道:

“我许浩,相信殿下,所以,就由我许某,由我这些同僚,来做殿下的杀人的第一把刀!”

“我颜中利,愿殿下能为我等做主,救南陈百姓于水火之中!”

“戴抒怀,愿殿下……”

随即七人纵身一跃,从正德门最顶上跳下,周围百姓早已经被城墙值巡的官兵疏散,远远的看着,地上只留下了一具具尸体以及满地的鲜血。

陈言听的目瞪口呆,他好像明白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激起南陈百姓心中的那一把火,只有这样子,南陈才会有救,只是他还有一个地方没懂,为什么会有冯尕的同僚,而不是许浩的同僚,他只能去问周子诚,听完陈言的问题,周子诚耐心的给他解释:

“如果说许浩是站在明处的那个人,那么颜中利和戴抒怀等人就是站在暗处的人,陈言在南陈百姓口中的声誉很好,由他带头,南陈百姓的民愤很快就会被激起,而剩下的颜中利和戴抒怀等人就是收集证据,好在合适的契机,讲这些证据摆上台面来,你就是最好的契机……”

“可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觉得我做不到诶……”

陈言有些丧气,他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虽然只是在拍戏,但是他不想辜负了前辈们的努力,他那一句话,其实不全是在说他对推翻南陈黑暗政治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他怕自己演不好,演砸了,刚来的时候他是为了钱,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可现在,他是真的有些代入了,他害怕自己毁了前辈们想努力表达的东西。

周子诚突然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陈言的脑袋,笑道:

“我们阿言可是很厉害的,放心吧,有我陪着你呢!相信你自己……”

陈言心里不由一暖,他郑重的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想通了,哪怕自己不是最好的演员,也要竭尽全力,将属于自己的戏份演好。

“唉……”

周子诚叹了口气,随即接着说道:

“走吧,有人等我们很久啦……”

陈言摸不着头脑,疑惑道:

“谁呀?”

“元户昌……”

陈言其实是有些不想去见元户昌的,他有些害怕元户昌会责怪自己,自己没有救下他的门生,可真正来到元府,进入,元户昌见面的第一句,却不是责怪他,而是还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泡茶,只不过原先沉稳的手此刻却有略微的颤抖,见陈言等人来了,还是那一句:

“老夫病体残躯,就不给言王殿下行礼了……”

陈言几人坐下,久久相对无言。

待时辰过去小半刻,元户昌才用颤抖的声音,苦笑道:

“本以为老夫那门生死了,这么多年的布局,元党终于有了翻身之时,老夫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周先生,还望解惑……”

周子诚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元户昌,才缓缓道:

“在你心里,许浩应该是给予重望了的吧?如若不是他受到丁秋洁的影响,一心只想整顿南陈官场,他将来未必不能接替你的位置,元党也未必没有翻身的时日。”

元户昌点了点头,惆怅道:

“那一年,老夫我第一次听说他的事迹,只觉得他是个莽夫,但又因为衙役是左党管的,他杀了那几个衙役,肯定是得罪了左党,就想留这当一个暗线,将来能利用得上,却没想,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老夫就被他眼神里的光吸引了,那是南陈很多人的眼中都没有的,是一种火光,是一种想烧尽天下污秽的火光,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南陈黑暗的官场,但那个丁家小丫头的死却将他心里的火光勾了出来,对他来说,是一大悲事,对我等来说,却是一大幸事。”

周子诚没有接话,只听元户昌接着一个人絮絮叨叨:

“老夫后来想,要不把他培养成我的接班人吧?想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一路提拔他,只可惜那小子,偏偏说什么心中已再无儿女情长,一心只为国为民,老夫就知道,那小子还没有走出去,老夫就遂了他的愿,助他一臂之力,包括给你们转述他的事情,助他越狱,都是老夫一手安排的……”

此话说完,元户昌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却有一丝泪痕划过,手越来越抖,声音也越发颤抖,接着说道:

“他的死,能换来元党的崛起,前日他来这里,老夫也给过他选择,老夫问他,是愿意接着将未成的大事完成还是愿意接任老夫的位置,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那时老夫就知道,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只可惜,他看不到了……”

陈言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看上去行将木就的老人安排的,可他又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也是许浩的选择。

良久,房间内都寂静无声,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良久,陈言站起身来,打破了许久的宁静,他深深的朝北方鞠躬,那是许浩以及他的七位同僚身死的地方,他突然意识到,许浩那一拜,是朝着他拜的,可除了许浩,有很多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这场戏开拍这么久,似乎只有别人给他行礼,就连皇帝都特许他见面不拜,可是今日,他发自内心的想朝这位读书人表达自己心里的敬意。

每一个时代都有罪恶,有时候繁华会掩盖大多数罪恶,只不过在罪恶中总会有人不愿同流合污,他们会用自己的生命,在黑暗中发出一点点光亮,再用这些光亮点起星星之火,总有一天,黑暗会被这些星星之火燃烧殆尽,一个美好的时代总会来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