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总编学识渊博,见识不凡,一样就瞧出这等物什!”
“这两类可是一等一的珍品,云锦一匹价值三十余两银,刺绣至少也需十两,这么多……该不会是送礼吧?”
“哼哼!”秦象天目光奇冷,笑嗤:“这群文官事真多,各方关节都要打通,有的要钱、有的要女人、有的要古董,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真是开眼了!”
“嘶!他们在推诿扯皮?”
“扯皮?文总编可小巧他们了!”
秦象天忽的扔下苏绣,冷笑:
“那金璧辉煌、至高无上的皇极殿,象天虽未去过,但这些日子,我四处活动、多方探听、忙前顾后,跑遍六部两院官员的府邸,也算是当回内阁首辅!”
文总编阅历丰,虽知官僚做派,奈何万历党争近在眼前,终究好奇,因问:
“这是什么说法?”
“浙党一派、东林清流两股势力都肯接待,但他等都不表自己的态,只论某某大人关于辛口一事的态度,介绍我多走走。
我也无法,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拜访官员,这一周内,无论东林、浙党、楚党、宣党,不论品级,大概五十余官员,上至三品侍郎、下至七品科道,全无一句实际话,简直恶心人。”
说着目光冷厉,咬牙切齿:
“文官视明人为牛马,看我等为羔羊,一任盘剥,一任宰杀,阖朝文武嗅见我为此事在京师活动,个个故作清高,门闭院深。
谁料,推拒名帖时,多说一句青天白日怎可行贿?
这岂是推拒?
那是嫌弃礼钱太薄,暗令我在夜黑风高时,厚备拜礼。
即或如此!
夜晚在后门拜访,倘若不称其心意,一律不见;
即或见了!
仅有只言片语,看似有用,实则模糊两可,绝难判断明廷真正意图。
一旦会错话意,他等矢口否认,十余万会费岂不尽打水漂?”
文总编白眉微蹙,建策道:
“有那十万两,可走走掮客常万女的门路啊!”
秦象天闻言尽是摇头,摆手道:
“能走早走了,我先付常万女一千银票,求他卖个口风,奈何他说不知,十余日已过,杳无音信!”
文总编分析道:
“辛口青苗就如裴家窑争金一样,必会引发内斗。
争斗拼杀会在整体上削弱异人一方的势力。
对于明廷而言,不干预就能获得极大利益,足令万历心动。
若是落井下石,稍助帮会,势必会掀起滔天巨浪,彻底分裂异人,这能让万历痴狂。
如此观来,万历绝对不会帮助种田总会。
然而,如果异人争掠成风,抢夺完种田总会的金银,势必会抢夺明朝士绅良田,对他等也有威胁,各省官员如有长远目光,必会为士绅伸舌,上疏谏言,倒逼明廷防患于未然。
如此观来,明廷虽会获利一时,但也会承受恶果。”
秦象天精光盈眸,看向仁寿坊方向,唏嘘一句:
“文总编说的不错,可惜忽略了江府的那位!”
文总编双眸乱转,意欲疏解困局,奈何百思无解,终究一嗟:
“如若考虑那位,明廷有七成可能选择坐山观虎斗。”
秦象天惨淡一笑:
“这就是九州!
一力降十会!
那位不死,明廷掌握决定异人格局的主动权。
从某种程度上,明廷已能影响异人未来十年,乃至三十年的格局。
在此期间,异人但凡发生一次争斗,就会延长明王朝的寿命呐!”
文总编想到那四百万个头颅,心神发毛:
“事在人为,文官或有鄙视者,可于此面突破。”
秦象天冷笑:
“突破?浙党一派、东林清流两股势力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好如一团乱麻,芝麻绿豆大的事,经他等分析,立为攻讦对方的口实,任谁搅和,休想完好出来!
文官一个个滑的泥鳅似的,如无把柄,怎可揪住他等办差?
现在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辛口一事日益激烈,北五省的帮会大多奔来,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帮主去江府征婚?”
文总编回忆京师流传消息,大为震惊:
“嘶?秦场主是说那30万征婚异人都是北五省的帮主?”
“帮主、副帮主都是帮主,一个帮四五个帮主不正常?”
秦象天冷笑一声,转又指着车厢内精致的云锦、刺绣道:
“红、桃红、水红、大红、青、绿、油绿、柳黄、葱白、沙柳……共计二十三种颜色,每色一匹金陵云锦;仙鹤、锦鸡、海潮鸡、云鹭、白鹇、白云、百灵、牡丹、红福……共计三十七面,每种一面苏绣;共耗白银三千余两,如此一车,仅仅是给那位官员小妾的拜礼。”
“全给一个人?”
文总编那有钱给古代官员送礼,不免诧异。
“人情礼节,繁杂苛重,令人烦不胜烦。
那工部有位官员的娇妾每日12套华服、12种发髻、12种头饰,每个时辰都不重样的,真是会玩!
那什么香奈儿、古驰虽改外形设计,却无观赏性,差之远也。
何况,明人认为皮包是蛮夷之物,人家小妾出生书香世家,根本不玩金银珠宝,每日只爱赏花作画,这有这等在丝绸上作画的顾绣才能入眼。
那位小妾把那一面面精美顾绣,悬于窗户,经阳光一照,尽是栩栩如生的绝美画作,每隔一刻悬挂一副,连着两周都不带重样的,时时刻刻都是享受,就跟欣赏旅游图片似的。
官宦妇女的奢靡日常,较女异人有过之而不及。
以往,难去官宦府邸拜访,暗鄙封建官宦尽为土鳖。
今日,方知自己见识浅薄!
金光网那群看着穿越,妄以历史知识参合党争,改变朝局,争坐龙椅的人,实在夜郎自大。
我今日方知自己井底之蛙,单只是这礼物送错一节,吃那满腹诡计的文官一句话,就够寻常人在官司中折腾三四年的!”
说着,忽的体会万历的愁苦,不禁愁苦,心中不知怎的,忽生闲作一富家翁的念想。
“哎!”
文总编摇头一叹。
一个亲自经历,实践经验;
一个读史明知,书本经验。
于时,同看向紫禁城,嗟叹一声。
盏茶工夫,两人把那柔滑的金陵云锦、精美的松江顾绣搬上车厢后,简单客套一番,揖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