筮人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个占求,龟甲就变成了蜘蛛网状,然后不给人犹豫的机会,一下子就碎了。奇怪的语调戛然而止,场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在等着最后一声爆裂。
良久,有人看到了碎成片的甲骨,不知道这算什么情况。慢慢的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太子也发现了,他的眼睛眨了眨,呆了几秒钟。他没见过龟甲碎裂的情形,但他知道这是个极为不利的征兆。
谁都没有想到,今天的占卜,会是这样的结果。
占卜没有结束,他此时仍跪坐在祖先牌位前。脸上的表情已经控制不住失态了,身子动了动,想站起来,又坐下了。
司仪也愣住了,回忆到并没有文献记载过龟甲破损要如何处理,这个情况,就好像“五雷轰顶”一样,只存在于誓言中,从没有人讨论过解决办法。
直接宣布龟甲坏了,没法继续占卜,当场散会?
肯定不行,现在的场面已经快乱了,再来这么一出,就真的彻底失败了。
司仪想,无论如何,仪式要先举行完,其他的以后可以讨论。不能让这么大的绿叶节砸到自己手里。
司仪定了定神,先让全场肃静下来。既然占卜已经被迫中断,那就只能开始下一个流程,让占人,也就是赵子尹,解读那些提出过的占求。
十九个占求问得了十八个,成果远比普通的占卜丰硕多了,若是好结果居多,也许可以蒙混过关。
场上的人再次期待起来,目光纷纷转向了场地东边的赵子尹。
赵子尹头戴面罩,看不出表情,但是他的肢体相当平静。端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
看到他的样子,司仪心生敬佩,开始想,赵子尹能够取代自己当上国子监祭酒,是有原因的。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事,下场以后,司仪真的会恭恭敬敬地叫赵子尹一声祭酒大人。
他是大祭司家的养子,难道大祭司家教过他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应该是这样的,赵子尹看起来比无事发生更要淡定。司仪的内心胡思乱想,死马当活马医,开始呼唤占人解读。
叫了一声,赵子尹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了?入定了吗?什么时候赵子尹信佛了?
这个荒谬的想法,是司仪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占人的信仰改变,毁掉了国运大典”,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可笑就好了,不过这不可能。真实情况肯定比这个复杂。
司仪现在最挂念的已经不是国运如何,而是甩锅,或者说,避免自己成为背锅对象。司仪暗暗叹气,自己争取了半天,才拿到了这个宝贵角色,现在名声估计要随着这个事情一起灰飞烟灭了。
即使自己一点错也没有,也会被这个晦气的事连累,没人想见到我,不能露面,不能翻身。本来是指着这个锦上添花的差事沾光的,现在好了,要陪葬了。唉,刚才赵子尹还劝自己不要参加,怎么就完全没注意呢?
司仪越想越悲观,硬着头皮,再次呼唤起了赵子尹。他只能选择相信,赵子尹耳朵不好使。
在第三次重复时,赵子尹总算有了反应。司仪反复揪着的心松了松,他现在已经不敢奢求太多。
赵子尹幻想过多次这个场景。他很害怕自己会因为畏缩代价而临阵脱逃,或者因为冲动的情绪而搞砸,可是,当他跪坐在几案前面,看着祖先的牌位时,异常的平静下来。
这种沉静,甚至连后面龟甲意外的碎裂都没有打破。如果不是这次要做破釜沉舟的事,他的这份沉静很可能让他名声大噪。
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无论怎样他都下定决心了。
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子尹缓缓回答道:“才疏学浅,恕在下无法解读。”
这句话,让场上本来就怪异的氛围、群众的惶恐和迷惑又加深了一层。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甲骨烧毁了解读不出来吗?”
“之前还没烧坏的时候,那些正常的也不能解读吗?”
“还是说,甲骨本身有异常?”
“坏掉的甲骨不祥,前面的占卜也得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