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李曦年鼻子一酸,眼角湿了。
自打六岁以来,她便一直跟着先生。若非发生那件事,她也是不会偷离芦亭的,可也就是因为那件事,不仅叫先生赔给那人许多钱,自己也因此……
到现在,她已经二十一日没有见过先生了。
不知那些流言是否还传在旁人口中,也不知先生心中是否会因这流言而疏远自己。
而这些,都是要在她尚且活着的情况之下。
像曾为乞儿时抱着膝盖蜷缩在某处阴暗潮湿的残垣断壁,李曦年此刻与那时一般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淋漓不止的大雨。
唯一不同的是,她长大了。
虽不能与当初先生给她这个名字一般做到那样的寓意,但也确实不再是当初那个六岁的女孩。
雨停在寅时末。
没了这雨水激落的声音,浅寐中的李曦年缓缓睁开眼睛,伸展了伸展僵硬的身子,而后便束了发,收拾妥当下楼去了。
刘承易还没有醒。
以司时为首的五人分别守在刘承易的房门和店门前,见李曦年背着行李出来,也都不说话。
她有些尴尬,可一路上还要指望别人,自然事事都该谦卑一些。
“这位……”
“何事?”
没等她说完,司时便开口打断了。
“……没事。”
她指着边上的几案:“我去那边等……”
说罢,利索坐了过去。
伙计悄悄问了句要不要吃饭,李曦年回了句:“不了,多谢。”
伙计便呵呵一笑走开了。
巳时末,几乎要到午时了。
刘承易的房门终于缓缓打开,他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站在门口,眼睛眯成一条缝,在看见李曦年的时候睁大了一些。
“早啊!”
若是此刻没有这五人在,李曦年定然要数落一句的。
可她不能。
如此看来,她是否也变得通达人情了呢?
“……早。”
而后见刘承易又回了房间,似乎洗漱了洗漱,终于精神抖擞地出来了。
此刻约摸已是午时一刻。
在李曦年身边坐定,他终于问道:
“这会儿几时了?”
“午初。”
旁边的司时回答。
“啊?我说呢!我这是被饿醒的!”
刘承易大手一招呼,掌柜的和伙计便一起迅速上了饭菜,都是方才司时点的。
余四人呢,坐在另一桌,大概也是饥肠辘辘了吧。
李曦年在旁边司时的注视下只吃了几口,便开始边看着刘承易往嘴里扒拉,边暗暗吞下口水。
自打她被先生收留以来,还是头一次特别想多吃一些。
饭毕,李曦年拉着自己的马儿,同另四人站在门口,等着刘承易如厕之后赶路。
司时则是如形随形地跟着他。
又是许久许久……
在李曦年想着刘承易是不是吃坏了肚子的时候,他终于露面了。
仍是同晌午起床时一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竟径直往房间去了。
李曦年疑惑间虽不敢问,但还是将马儿栓好,迟疑着走了过去。
司时似司空见惯般将房门关上,并不多言,只朝那四人说了一句叫人跌掉牙的话。
“郎君困了,睡醒再赶路。”
于是,这几个人便又坐了回来,硬生生等到了申时……
再两刻,青州城门便要关了。
李曦年起起坐坐多次,越发着急。
可奈何她现等同傍人门户,自然不敢同之前对待刘承易一般随意,更没有勒令刘承易的权利。
见那几个人连为首的司时都没有一字抱怨,自己便也不该这般急迫地叫人看了不适。
于是她站在门外狠狠吸了一口气,宽慰自己道:没关系,迟一日无妨,反正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了,不差这一日。更何况,若没有刘承易,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京。
直到过了申时三刻,等着的几人知晓赶路无望,便开始卸车。
李曦年也牵着自己的马儿去后院喂了喂草,之后便坐在院外的青石上发起呆来。
天又阴了些,乌云笼罩在头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来又要有雨了。
刘承易不知何时坐在了李曦年身边,引李曦年微微惊讶,见身后并无司时,便又一如往常般交谈起来。
正要问为他为何睡了这么久,刘承易自己倒开口了。
“我不想回去……”
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感伤,却实在不知在感伤什么。
李曦年没有说话,她想问为何,却又觉得不该去问。
她总被先生这般教导:不要试图去窥视别人心底的想法和秘密,任何有关好奇心的行为都该适可而止,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刘承易歪着脑袋满脸不解。
李曦年笑了。
显然,先生教导她的话在刘承易身上根本不适用。
“为何?”
“无趣啊!整日对着一堆无趣的人,做着一件件无趣的事,除了吃喝玩乐,我也不知道回去还该干什么。”
“……读书?”
她想了想,还是只有这两个字。
按说他这个年纪,一般不都渴望考取功名吗?他看似该是什么大户出身,有那般的条件做底,不是更该好好读书吗?可也不对,他自称有鱼符,该是在哪里已有了个职务吧。可他才十九岁。
“读书?读书有什么用?”
一个叫李曦年无法理解的问题。
“当然有用。先生说过,‘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若是没有这大道,便想想那黄金屋和颜如玉。”
“前面那句我听不懂,但你后面这句说的没错。”
刘承易直起身子,话中有些迷糊的味道。
“可我要是有了黄金屋,又不稀罕颜如玉,那我还读什么书?奉什么道啊?”
话语中的优越和苦涩并存,又叫李曦年十分疑惑了。
“刘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