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
秦奉昂头瞧着这四字牌匾,扭头问身边的李曦年道:“昨日开张,韩甫那老练成精的家伙居然亲自来了,你使了什么绊子搬得动他?”
“秦师傅这是什么话?我一介晚辈,如何给崇文书院的山长使绊子……”李曦年何其无辜。
“也是。那如此说来,便是给了他什么好处?可你偏不是个通达世故之人。说吧,怎么回事。”
“……”
“你若瞒我,那今后我便……”
“我们现赶制的那批货是给崇文书院的。”李曦年忙解释起来。
“这里还有人不知道吗?”秦奉忽严肃起来。“难道韩甫不知道你这笔坊是靠着他崇文书馆打响名号而立的?一个黄毛丫头,几个初学者都算不上的笔匠……韩甫目达耳通,精明重利,如何会与你做成这笔生意?”
“所以还得秦师傅多看顾着些,这头一批货可是咱们真正的招牌。崇文书院的学子遍布各地,身份各异,口碑这东西实在顶要紧。”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秦奉十万分地不满意,“答非所问!”
说罢欲扭头而去,李曦年忙嬉笑着拦了住。
“您别生气,我是怕说了之后您更生气。”
见秦奉一副必要知晓的模样,李曦年只得道:“每年春秋各供成笔五百七十支,分文不取。这是我主动提出的要求。您先别气!这些钱我自掏腰包,同他们也万别说起,只说利薄便是。否则……大家都会不自在。”
“你……你……你!”秦奉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李曦年你你你了半天,还是狠狠拍着自己的大腿,将手收了回去。
“你这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作坊,和……他们。”
“他们?你与他们素味平生,如此待之已是仁慈,何故……”
“我说的他们,不是作坊里的人。”李曦年引秦奉坐下,目光空洞地缓缓道:“这是先生的意思。”
秦奉心中微起波澜。
先生?
苏献?
苏献的意思?
他忽忆起那个茕茕孑立的兀傲之人。
“一个穷酸书生,自己都揭不开锅了,还妄想兼济天下……他在哪?是他叫你这样做的?”
李曦年摇头。
“我也想知道先生在哪,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您若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切勿瞒着我。”
秦奉苦笑一声,扭头重新瞧了瞧那牌匾。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可苏献虽淡泊明志,心中担负的东西却比手上的要多的多。”
若非他无法考取功名,那般心性,又那般鸿鹄大志……
想到这里,秦奉不觉惋惜一叹。
这世上有多少生不得志,命不逢时的人,怕也不是老天爷都顾得上一个一个挨着眷顾和拯救的。
“你说这是他的意思,却又不是他叫你这样做的,那你这般又是为何?”
“这……便是为自己了。”
李曦年似乎犹豫了,但说出来的话却又异常坚定。
秦奉似乎听懂了,却又似乎没有懂,但他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我不清楚你是何人,也不知你的目的。你的钱要如何挥霍是你的事,我得我该得的,别的也与我无关,与我无关的,我自然也不会多嘴。”
这对话似乎有些不愉快,可秦奉事后回想起来,却找不到令他不愉快的原因。
一切按步就章,照着李曦年的计划分毫不差地进行着。她心中也觉得这些太过顺利,有些太不真实。即便崇文书院这笔生意折了她不少钱,可因崇文书院之名而带来的收益却也尚可,虽还未将亏损赚回来,到底是步入正轨了。
她并不缺钱。至少暂时并不缺。
这几日,作坊里的人忙活着赶工。阿乐也日日跟着刚回来的付子曾,只有夜时回了芦亭才能见上一见。李曦年无趣得紧,被在那乌肝石屡试屡败的挫折中折磨得返不过劲儿来,只得喊着去看看铺子的理由,趁未日入独自去了东市。
东市比肩接踵,热闹非凡。李曦年闲逛着,尽管各个商铺里的东西琳琅满目,却也提不起她半点兴趣。
不远处的楼门前围了一圈人,李曦年秉着有热闹就看的原则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求郎君饶了我吧!郎君饶了我吧!我真的是被逼的,要是再不带点儿吃的回去,我的孩子就要饿死了呀!”
李曦年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男人带着哭腔跪在地上边磕头边撕心裂肺地求着,他面前的所求之人正背对着自己叉腰站着,抬手指着他,二人中间还拦着一人,持剑相隔。
“诶!你别瞪着一副委屈的模样!叫旁人见了以为我仗势欺人呢!抓了他去见官吧!”
李曦年听着这声音不觉熟悉,免不得往前绕了半圈。
果然……
真是刘秉知。
而刘秉知身边那人,也仍是处事不惊面不改色的司时。
“别别别!求求郎君了!求求郎君了!饶了我这次吧!要是进了衙署,我的孩子可怎么办哪!我该死!我不该好死不死碰您的东西,饶了我这次!来日小的鞍前马后报答您哪!”
那人边说着边警惕地看着司时,脸上的惊恐状倒也骗不了人。他确实害怕极了。
“不该碰我的东西?别人的东西就能碰了?再说了!什么叫碰啊?你这叫行窃!小爷鞍前马后都不缺人!瞧你方才那身手,是个惯犯吧?”
“不是!不是!我……我……我就是头一次,要不是头一次,怎么能才跑了几步……就被您身边这位壮士给抓住了呢。”
这人话说的吞吞吐吐,却又理直气壮。撒谎是再明显不过了。
刘秉知嗤笑一声:“司时,听见没?他偷了我的东西都跑了好几步了你才抓住,你的能耐也不过如此啊?”
转而朝地上跪着求饶那人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了我的东西,还说不是惯犯?!司时!麻利点儿的!把他给我扔进衙署!别扰了我听书的兴致!”
可惜,即便刘秉知再疾言厉色地命令司时,司时仍是只管持剑制住那人,丝毫不动。
“诶!跟你说话呢!我说的话什么时候能在你这好使了?”
司时闻声扭头道:“郎君若是随我去衙署,我便立即压了他去。”
李曦年笑了出声。这意思就是,想支开我?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