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门外突然传来了黑鱼急促的声音,“糟糕了!”
飞鱼转过头,黑鱼已经脸红筋涨的夺门而入,“雪狼,雪狼统领把新柳的尸体强行带走了。”飞鱼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望向密室的入口——这里是近侍军的地盘,只有赤狐将军才能对付。飞鱼有些踌躇,拿不定主意。黑鱼脸色发红,额头上全是一层细汗——“必须得告诉将军。我们别无选择。”
“你在这里等着。”飞鱼站起来,犹豫再三,还是走向了密室。密室的入口藏在壁炉右边的书柜里面,扳动书柜里面的瓷瓶,书柜就会向右里横移,开启密室的大门。
飞鱼打着腹稿,想着怎么开口,然而走进密室,密室里却空无一人。飞鱼愣了愣,惊骇错愕的四下打量——这里一定还另有一个密门;要么在地下,通向未知的某处;要么在办公厅的墙面上,通向办公厅。
赤狐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白瓷茶杯,里面还冒着热气。飞鱼探头望了一眼,杯子里还剩得有大半杯淡黄色的茶水。杯底沉着一片看起来像是竹叶的某种树叶。飞鱼扁了扁嘴,额头像黑鱼一样开始冒细汗——雪狼肯定会从尸体上挖出所有信息。
飞鱼看着那杯冒热气的茶水,舔了舔嘴唇,下意识的端起了杯子,抿了一小口——天!这是什么茶水!苦涩得像是黄连水!飞鱼赶紧放下杯子。手一离开杯子,飞鱼就觉得手背好痒。低头看时,手背上突然就长出了厚厚一层细毛。飞鱼吓了一跳,把手举到眼前,还不等自己看清楚,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响,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陡然缩小,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猫。
飞鱼吓了一跳,然一开口,却只听到自己发出“喵喵”的猫叫。他扑楞了两下,从自己的贴身棉衣袖子里钻了出来——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汗味和油味让他有些作呕。他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袖口上圈着一层漆黑的尘垢。尘垢里有一种刺鼻的土腥气。
飞鱼重新抬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赤狐的气味。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气味,但一闻可知。他循着气味走了过去,在堆满笼笼罩罩的墙角,他发现了赤狐的衣服和一个刚好可容他穿身而过的窟窿。飞鱼的心突然就猛烈的跳动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低头朝窟窿里望了一眼——这像是土拨鼠扒拉出来的洞穴,洞顶看起来松松垮垮的,似乎随时都可能垮塌。
但洞穴里面,还残留着赤狐的气味。飞鱼压低嗓子叫了一声,窜了进去——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这一声。这是一条又长又曲折的通道。但幸运的是,里面没有岔路,一通到底。通道的尽头,是孤鹜.金芒大人的黑翼花园。
黑翼花园的中间,有一个很小的喷泉。喷泉的正中,有一只黑天鹅的大理石石像。喷泉四周有很多花圃,里面种满了天鹅花。花圃中有几架黑铁长椅,几乎所有的椅子上都盘踞得有或大或小的猫。这些猫看起来十分慵懒,没有一只活蹦乱跳。
黑翼花园的四周,环立着四幢三层的黑色小楼。这四幢楼的一楼连在一起,隔远了看,像是一顶黑色的王冠。金芒大人给每一幢楼都取了名字,知识、智慧、艺术和腐朽。腐朽是他的寓所。飞鱼抬起头,循着赤狐残留的气息溜进了腐朽之楼。
但一进门,他就失去了赤狐的气息。整座大楼里弥漫着无数奇怪的气味。大厅里正对大门的楼梯两侧,分别站着一个两丈高的大理石女神像。左边的是现在女神,右边的是未来女神。两位女神原本都端然而立,平视前方。但变成猫来看,飞鱼觉得两位女神的眼里似乎都满是焦虑和担忧。她们一个似乎眼角下垂,正在仔细的打量大厅里的一切,一个似乎正目不转睛的和飞鱼对视。
飞鱼虽然觉得荒诞,但还是低下头,避开女神的眼神,跳上台阶,爬上栏杆,悄无声息的猫向二楼。楼梯转角处,矗立着过去女神。过去女神看起来既忧伤,又愤怒。她肩头和头顶都趴着一只虎皮猫。肩头的两只猫咪盘成一坨,脸埋在里面,只能看见尖尖的耳朵。女神头顶那只原本眯缝着眼,正在漫不经心的舔着自己的爪子。看见飞鱼从楼梯栏杆上爬上来,它陡然立起了脖子,两只眼睛鼓得圆溜溜的,一动不动的盯住飞鱼。
飞鱼停住了爪子,下意识的朝它“喵”了一声,那只虎皮猫又缩回了脖子,重新趴了下去。飞鱼甩了甩脖子,飞快的窜上了楼。在二楼左边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人正在低声说话。飞鱼立起耳朵,隐约能听见一点——“我不想上去……他可没说要吃宵夜……他总是自言自语……”
飞鱼稍稍停留了一小会儿,继续朝三楼爬行。在二楼和三楼的楼梯转角,放着一尊命运女神的大理石石像。女神的脚边匍匐着几只奇特的透明的小猫。这些小猫看起来像是水晶雕琢而成,每一只都晶莹剔透,但它们身形灵活,像楼下那些小猫一样甩着尾巴,舔着爪子。看见飞鱼,它们一点也没觉得好奇。命运女神仰着头,但飞鱼总觉得她双眼涣散无神,似乎正昏昏欲睡。
三楼两边的走廊都寂然无声,走廊两边的墙壁上都悬挂着七尺高四尺宽的油彩画。所有的画都是风景画,每一幅都在描绘神域岛那些为人称道的胜景——鼓浪日出、黑翼晚照、金塔挂月、紫塔群星等等。左边的走廊通向大厅和客房,右边的走廊通向书房和卧室。飞鱼踌躇了一下,摸向了右边。地板上铺着松软而厚实的地毯。这是繁星堡的混纺地毯,掺杂了棉线、羊毛和羊绒。飞鱼踩上去的时候,觉得特别的轻柔絮软。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
书房和所有卧室的门都紧闭着。飞鱼小心翼翼的走过每一扇门,所有卧室的门背后都寂然无声,只有书房里隐约传来人声。书房在走廊的尽头右侧。走廊边的墙上开着一扇窗。飞鱼抬头看了一眼,抓住窗边垂下的天鹅绒窗帘爬了上去。窗户紧靠着书房的阳台。飞鱼纵身一跳,悄无声息的窜进了阳台。
阳台上窗户关得不严,窗帘的折痕间还有烛光漏出来。飞鱼悄悄的爬上窗户,匍在窗棂上,从窗帘的缝隙中望了进去。
金芒的书房里面没有书架,一本书都没有。进门的右手边就是一个壁炉,里面烧得正旺。炉火甚至比桌上的烛台还亮。书房靠门的右墙上,放着一面铜框铜架的落地长圆镜。
镜子的前面,站着神谕城尊贵的红衣祭司,孤鹜.金芒。
金芒四十多岁,非常的瘦削,他有一对又长又黑的眉毛,深陷的眼窝让一双黑亮的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对落在深水里微微泛光的黑珍珠。他留着静心修剪的山羊胡子,穿着一件十分宽松的红边白袍子,系着一条火红色的腰带。他留着齐耳的短发,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到脑后,大脑门在炉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