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言,先知(2 / 2)

落星又开始了急促的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微雨跳下书桌,善意的给他倒了半杯清甜微酸的葡萄酒,但是他显然不肯领情,甚至粗暴抢过酒杯,恶狠狠的掷向微雨的脑袋。然而他老了,又病得厉害,他的手腕如此的干瘦,如此的孱弱,可怜的酒杯飞起不到一公尺,就掉了下来,“乒呤乓啷”的滚到了微雨的脚边,被他一脚踩了个稀烂。这是个精工雕琢的紫水晶酒杯,来自万钟城,那个举世闻名的矮人工匠之都。它是如此的精致与华丽,丝毫不肯掩饰它的高傲与高贵。可怜的杯子,它整整陪伴了落星四十年——越美的东西,就越是脆弱;越脆弱的东西,就越是能得到人的珍重和不舍。

落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竭力抑制着喉头狂躁的恶痒,死命的抓住椅子上的天鹅绒毯子。“上古魔能即将在它们后裔的血脉之中苏醒。天穹王朝最不可思议的公主将在三月齐升那一刻降生,成为命运眷顾的恩宠。”说到这里,落星突然睁开了眼睛,狡黠的一笑,“天穹的公主,是啊,那独一无二的公主。谁能得到天穹的公主,谁就能成为中原大陆真正的主人。光明精灵的圣火将点亮整个中原大陆的暗夜。”

“天穹的公主?”微雨嗤笑着,斜坐在书桌上,食指不紧不慢的敲打着梨花木桌面,“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是在故意撒谎?天穹王朝早已经名存实亡。各个诸侯国每一个都比它兵强马壮。单单倚靠一个柔弱的公主就能重建帝国?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白痴?当然,我知道,天穹王族是光明精灵的血裔。可就算她继承了精灵的异能,难道她能用伟大的魔法横扫整个大陆?抵挡各国的千军万马?哦,不,你老了,又病得这样厉害。你一定还发着烧,可怜的老头儿。看看你满桌子的酒瓶!再看看满架子生虫的破书!你这个骗子!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先知。该死的议会,一个个稀里糊涂,叫我跑来听一个死到临头的老头儿的胡言乱语!”

“我知道你暴怒的缘由,法师。你认为这个预言将是你的。未来也是你的。世界也是你的。”落星突然睁开了眼睛,灰黄的眼珠陡然间发出了摄人的光芒,“是啊,你已经逼迫黄金圣龙履行了它们的承诺。但是亲爱的微雨,在我看来,这世上没有永远的荣耀。我亲爱的微雨.长野,你要记住,先知的力量在于指引,甚至于改变,而不仅仅只是一场蹩脚的预告。法师,你将为你今天的傲慢与无知付出代价。”

微雨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而老朽的落星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颓然的倒在崭新的天鹅绒毯子里面,嘴角慢慢的流出浓稠的黄痰。枯黄的眼珠了无生气,只有颈项上的黑水晶项链还在微微的摇晃。微雨轻轻的走到窗边,扯开一蓬杂乱的爬山虎。窗外夕日将暮,微黄的余晖让整个屋子都像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一只独眼乌鸦停在窗外的屋顶上,警惕的看向微雨。

这让微雨莫名其妙的有些懊恼,他暴躁的抓起落星的水晶项链,猛然扔出窗外。独眼并不代表失明,警惕的乌鸦惊恐的飞走。结实的金丝线意外的断裂,散乱的黑水晶在黑褐色的瓦片上欢快的跳跃,并最终滚落在繁华的神谕大道。突如其来的水晶让街上的行人欣喜若狂,每个人都拼命的瞪大了眼睛,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仔细搜寻。意外之财带来希望,但也带来强盗锋利的刀刃。微雨冷笑着离开落星这充满死亡气息的书房。在经过幽深长廊的时候,他刻意的看了看历代先知们的画像与生平。

而狡猾的落星早就在画廊上为自己选好了位置。转角处的窗户给了他的画像最完美的光线。在一长排黯淡的画像之中,它是如此的醒目与张扬。这是金翼.白露的手笔。棕榈树长岛的罂粟油和鹰巢山的核桃油调和的油彩,古棘刺平原的亚麻布,挑剔的金翼那高贵的双手绝不触碰廉价的垃圾。这个傲慢的画家憎恶一切觊觎高贵门庭与血统的贱民。他穷尽一生都在用画笔讴歌天穹皇廷先祖们的传奇故事。年轻的微雨曾经有幸见过这位出身高贵的老画家,他又矮又胖,十指又短又粗,但令微雨难以忘怀的却是他的鼻子,又红又肿,趴在肥硕的脸上就像一条吸满了鲜血的水蛭。

这个满肚皮偏见与刻薄的老头儿在对待落星的画像时倒是不余其力——落星处在斑驳的光影之下,交错的明暗、冷暖对比无一不恰到好处,显得他面貌慈祥,精神矍铄,和他临死前的衰败病弱简直有云泥之别。“这个骗子!就连留给世人的遗像都是这般的虚假与伪善!”微雨.长野忍不住在心底怒骂这个丑陋的老骗子,“金翼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所有故意修缮面貌的画师都是骗子!”可悲的是,与此同时,落星这个骗子的预言却像一只乌鸦一样在他心头盘旋飞舞。微雨绝望的摩挲着画像胸口的黑水晶,缓缓的扫过画像侧旁框裱着的宗族族谱,突然跃入眼帘的一行小字陡然让他眼前一亮——雪桥.天穹!“该死的老骗子!”微雨猛然松了一大口气,“这个老头儿的外祖母是雪桥.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