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咱家景泽小爷他们一家回来了,今天您和小爷几个可要好好喝几盅。”
村头的闻七挑着水桶迎面碰到,笑着扬声说道。
“湘湘和娜娜小姑也回来了。”
闻七刚给菜地里浇水回来,看着眼前的一大家子,倍感亲切,闻家能在姚家村安家落户,可多亏了姚家太爷。
姚景泽停下自行车,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烟,笑着递了一根过去:“闻老七,来一根。”
“唉-”
闻七喜笑颜开的接了过来,拿到鼻下,闭上眼用力的吸了吸,回味道:“这烟可真够劲。”
说完也不抽,直接夹上耳后,冲着姚景泽说:“景泽大爷,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今天晚上,我要当回神仙。”
闻七家是姚家村少见的贫困户,老婆在几年前久病无医去了,家里除了一个瞎眼老娘,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一家子就他一个壮劳力。
他去年才把老婆在世时欠的药钱还清,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的,烟瘾上来时,都是捡了别人的烟蒂子抽个过瘾,像今天这样整根的,也就逢年过节才会有,所以他拿到后必须省着点抽。
这话逗的姚爷爷几人都大笑不已,姚爷爷对着姚景泽说:“多给闻七几支烟,让他这几天多当几回老神仙。”
“哎,不能要了。”这一举动,吓得闻七连忙挑起肩上的水桶绕过几人就跑,他虽然穷,可不贪。
姚景泽侧身看着对方前后摇晃的水桶,笑着摇头:“慢点,闻老七。”
姚家老宅建在凤鸣山脚下,从村头到老宅,大约还有十分钟的路程,临近傍晚,正是农忙结束的时候,村民大多都坐在自家门外的晒谷场乘凉、唠嗑。
九十年代民风比较淳朴,对城里的一切,都有着本能的向往、羡慕之心,这时,看到姚景泽一家城里人回乡,淳朴的脸上一个个都饱含热情。
姚家五房的徐慧,正端着饭碗在邻居建萍家串门,远远就看见姚二叔,领着堂哥一家子往村里走,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小跑的迎过去:“二叔,景泽哥你们回来了。”
姚爷爷笑着颔首:“老三家的,怎么还没回去吃饭。”
徐慧往一边站了站,腼腆的说:“正在吃着呢。”
她等姚二叔走了过去,才着急忙慌的凑到落后一步的姜西梅身边,眼巴巴的搓着手小声说道:“西梅嫂子,你可回来了,上次托你的事儿,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回信。”
她家大女儿姚平芳,今年正好中专毕业,月初打听好像分配到镇里的粮站,听说这粮站都快撤了,现在分配进去,那不是等着回家吗?
正好她姐是西梅嫂子的同学,一直关系还不错,听到消息后,就带着她找到了西梅嫂子,看能不能帮忙把平芳分配到市里去。
眼看着这都大半个月了,一直也没有消息,最近心里就像猫挠的一般,今天好不容易看到西梅嫂子,连忙凑过去打听。
姜西梅看到徐慧,才想起姚平芳分配的事,这事上周就已经安排好,可是最近因为家里,一个接一个的有事发生,她就忘了通知对方。
看到徐慧一脸的焦虑,停下推车的脚步,矜持的笑着说:“瞧我,事情一忙,忘了通知你了,上周安主任就已经安排好了,你下周一下午,带着平芳到我办公室去,把毕业证、珠算证书都带上,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粮食局报道。”
徐慧一听,竟然分配到了市粮食局,心里激动的想哭,这以后她大女儿,就是端着铁饭碗的城里人了,一时情绪上来,眼泪不自知的流下来,声音哽咽:“西梅嫂子,太感谢你了,回头让我家大丫头给你磕头。”
姜西梅见状,连忙四周看了看,小声说道:“你这是干嘛,赶紧擦擦眼泪,都是亲戚,能帮的上的,还能不帮忙,不过,徐慧,这事你可不能外处说啊,一般人我可不想管这闲事。”
徐慧拽起围裙擦擦眼泪,哭笑着连连点头应是。
听到身后哭泣的声音,姚景泽回头看了看,见是五叔家老三媳妇,想来是孩子工作分配的事,也就没做理会。
他打小就在姚家村长大,一直到十六岁参军离家,才渐渐与村里的伙伴生疏。
自他参加工作后,每一次回村,都大受欢迎,在厂里他虽然只是个车间主任,但是在姚家村也算是个人物,国营大厂的车间主任,手下管着一千多号人,姚家村谁提谁羡慕。
男人嘛,谁没有那么几分虚荣心,面对亲戚邻人的奉承,他也是有些许自得。
“姚景泽,你这大主任也太忙了,这有多长时间,也没见你回姚家村看我二伯了。”
姚景泽听声音,就知道是唐伯家的小五哥,转身见小五哥手里拿着筷子,敲着碗嬉戏的说话。
他脸上一晒,笑着上前一步,手跟着拍了过去:“五哥,你这是出我丑呢。”
“我靠,姚景泽你是铁掌吧。”姚景成捂着胸口,翻着白眼。
“哈哈哈,景泽,小五被你拍吐血了,医药费估计得你一年的工资。”
正凑上前的众人闻言,顿时大笑不止:“哈哈哈……”
姚景泽看着靠在墙边的姚九,摞了摞袖子:“你兄弟俩这是合起伙来坑我啊。”
“唉唉唉,姚景泽你快打住。”刚才还靠着墙,看着笑话的姚景深,见状连忙跳着脚的躲避。
“景泽小叔,他俩仗着辈分,在村里张牙舞爪的,趁着机会,这次你可得好好的收拾他俩。”一旁的众人看见认怂的兄弟俩,笑着在一旁吆喝的落井下石。
“靠,你们这些傻缺玩意,难得逮到姚富贵,我们兄弟俩赚了钱,难道还能少了你们的酒钱。”
众人闻言,顿时一脸懊恼:“哈哈哈……大意了,下次给个我军的暗号。”
姚景泽:“……”这些玩意,可逮到机会作弄他了。
平常姚景泽很少回来,这一回来,不管熟悉不熟悉的,都围着他说笑两句,面对着打小就熟悉的面孔,姚景泽心情也柔和轻松不少,他的笑意就没有停歇。
他干脆朝着已经走远的姚娜,喊了几声:“娜娜,娜娜快点回来,帮爸爸把自行车骑回去。”
姚娜听到老姚的声音,无趣的转身走了回去,看了眼忙着闲侃的姚爸,低声哼哼:“快点给我啊!”
姚景泽笑着伸手指了指撅着嘴走来的姚娜,把自行车笼头递了过去,笑骂道:“臭丫头,还不高兴。”
姚娜哼了一声,扭头推车就走。
众人见姚娜走远才哄笑不止,姚五嘲笑道:“姚景泽,你这家庭地位不高嘛。”
姚景泽埋汰的看了看:“你知道个啥,女儿在我家那就是个宝,是我的小棉袄。”
“漏风的小棉袄。”姚九在一旁又插了一刀。
“滚一边去。”姚景泽笑骂着踢了一脚。
姚九身形利落的侧身让了让:“姚景泽恼羞成怒了。”张扬的咧嘴大笑。
众人:“……”笑看。
姚景泽朝着对方扬了扬拳头,姚九见状干脆跑到女人圈里聊天。
姚景泽是彻底没辙了,摇了摇头,掏出上衣口袋的烟:“来,大伙抽根烟。”
他挨个的散着烟,姚九又颠颠的跑了回来,姚景泽横了眼过去:“怎么,不接着聊了。”
姚九伸手夺过姚景泽手里的烟,叼嘴里低头借了个火,吞云吐雾了一番,才嘟囔的说:“一般老娘们有啥好聊的,还是兄弟们得劲。”
姚景泽:“……”他是彻底服了这个本家兄弟,什么圈子都能混,是个人物。
他心情很久没有那么轻松了,和大伙打趣了一番,见天色已经渐黑,回身招呼同样被围了一圈的姜西梅,和众人道别后,二人一起往老宅走去。
姚景泽这一支,兄弟五个,姚景泽是老大,下面三个弟弟,从出生起就没有出过江城,前年姚景泽最小的弟弟也结婚了。
当年,姚景泽参军后,没几年就赶上了全军大裁军,幸好姚景泽是高中学历,正赶上江城当时的纺织厂,扩建需要人才,退伍后的他,直接被安排进了江城纺织厂。
他性格随母亲,性情刚毅秉直,与父亲的书生脾性不同,自幼就喜欢参军打仗,如果不是参军的时间太短,又赶上时机不对,估计他能一辈子待在部队安家立业。
进了厂后,姚景泽很快就丢下那几分失意,从保卫科干事做起,一直到现在的车间生产主任,结婚、生子,二十年就这样勤勤恳恳的一路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