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刚过,正值冬月,北风呼啸,此时刚下过一场雪,与往年相比,倒是不大,按熙州城看守南城门的老黄头说法,这雪不像是雪,看着倒像是盐巴,哎,可若真是盐巴就好了,这年头盐也快要吃不起了。
话虽如此,天气也萧瑟,可熙州城内却是热闹非常,原来这一日正是三年一贡举的州试放榜之日,贡院门前的鼓楼大街上,更是人声如潮,贡院的教谕大人每报一个姓名,便引来围观人群中的阵阵叫好声,间或还有娇莺之声的尖叫。
猛然间,衙役一顿击锣声后,四周嘈杂之声一滞,教谕声音一扬:“此番州试,皆由皇恩浩荡,凡此次中榜举子,皆会赐以举人身份,以备朝廷堪用,并由州府推荐参加省试,此次州试案首再加朝廷开恩,特赐以同进士身份。”说罢向南面一拱手:“此次案首是来自河曲县的沈阔!”
围观之人先是轰然叫好,继而便议论纷纷,这河曲县今年看来是踩到狗屎运了,也难怪百姓如此轻视河曲县,因为这熙州下辖四县之中,唯独河曲县最为偏远,又与他国为邻,多与异国交往,百姓不喜读书,大多好武,性格豪爽而彪悍,却文风不济,多年以来,能够中举已经是寥寥无几,更别说是这魁首之尊了。而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朝廷加了恩旨,竟然可以区区举人身体,拥有同进士之尊位了,同进士,那可是相当是一脚跨进了官场。
围观之人知晓了这么个情况,更是议论声大起。教谕看看四周反响如此强烈,不由笑着捻须环视四周,意甚自得。
半晌有余,旁边衙役扯了扯教谕衣裳,教谕才从陶醉中惊醒,他双手向下按了按道:“诸位,下面就有请本次案首沈阔沈大人游街夸耀。”
众人皆瞪大眼睛看着从贡院内缓步向外走来的沈阔,沈阔见门外这么多的人盯着他,心里一慌,迈步时便被门槛绊了一下,外面众人大笑起来。今天的沈阔却还是一袭灰色布衣,虽然浆洗得甚为洁净整齐,也看得出来已经是半新不旧,算得上是沈阔比较拿得出手的一件好衣衫了。
教谕亲自牵过马,今日这马也经过精心打扮,胸前挂一大红花,名曰踢胸,马的鬃毛还做了造型,所谓“紫髯胡雏金剪刀,平明剪出鬃高”,就是将马鬃修成三个凸起的花瓣状,这种三花头可不是普通人所能够享受的,这须得是权贵才有的资格,不过,状元夸官游街时也是可以的,不过今天用在一个州的案首上,却是显得无上荣耀了。
沈阔满脸通红地坐上了马,两手紧攥缰绳,指关节都发白了,这样在衙役的牵引之下,一路战战兢兢地游街而去。后面人群簇拥而上,前有锣鼓开道,后有百姓追随,一时热闹非常。
街边一辆马车却一动未动,车内一娇媚声音略带嗔怪:“你看你看,他们都走了,都怪你,酥娘,我就说过,他不会来的,偏你作怪,一定要来,定是你这小妮子自已想到外面来玩。害得我又白白地浪费了这么多辰光。”
酥娘吃吃笑道:“小姐啊,您说的他是谁啊,这里不是有很多人啊,他又是哪一个哦。”
车厢内正是崔莹莹,她闻听又羞又气:“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不许你再胡说,再胡说就把你嫁出去。”说毕两人在车厢内打闹起来。
打闹声好一阵子才停息下来,只听酥娘幽幽说道:“别说是小姐了,都是我,也在想着这顾公子怎么不来看我们小姐哪,他究竟是在哪里啊。”
远在通天城巅的苏烨正是挥汗如雨,与顾伯他们一起在翻耕屋前的一块田地,冷不丁地打了好几个喷嚏,苏烨摸了摸头皮:“怎么回事,难道着凉了?”
屋前草坪里正在撸着猫咪的云佩,动作迅捷地跳了起来,给苏烨拿了件衣衫披了上去,顾伯奇怪道:“现在阳光这么好,怎么会着凉?”
沈阔夸街回来,心中兴奋莫名,耳边还似乎响着教谕的话,“沈大人以后前程似锦,可得记得以后发达了,多多提携一下老朽”之类的,兴冲冲回到原先居住的来福客栈,客房也已经换到了天字号贵客房,房内桌椅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物,沈阔随手一翻,里面是一匹锦缎,内有一书信,上书:沈阔沈大人惠鉴,喜闻大人金榜题名,谨奉锦缎数匹,聊表祝贺,祥云布庄周老板恭贺。更有直接的送上的是数锭白银,还有留言:寄上俗物若干,尚望笑纳为幸,会仙酒楼曹遇敬贺。
沈阔翻捡一会,心中欢喜,吩咐店小二过来给自已沏上香茶,然后便翘起二郎腿,啜着茶,哼着小曲,眯着眼畅想起未来。正想得出神,一人突然进来,带着哭腔道:“哎呀,沈公子啊,你可让我好找啊。”沈阔一惊,站了起来:“王老伯,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此人正是沈阔在河曲县老家隔壁的王大爷。
王大爷也不坐下,抹着眼泪道:“咱们河曲这次可遭了大难了,一伙贼人进了城,到处杀人放火,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沈阔再惊:“那我娘呢,她怎么样?”说到后来声音带着些颤抖。
王大爷道:“当时大伙也只顾着自已逃命,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死活,我当时也是,离开家的时候,还跟你娘说,要让她跟着我们快点逃,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走,说是要等自已的阔儿回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