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距燕州府西南百里,山中到处可见忙碌的人群,行走于熊熊燃烧的火炉之间,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苏烨独坐于草堂之上,查看完近日铁煤进出用度变化,取出一拓片,放于案上仔细端详那拓片之字:etoνeαtσo,据通译讲,拓片上的字为外邦文字,似乎比西方的大秦国文字还要久远,其意略为:认识你自己。
在苏烨看来,其字如蝌蚪一般,蜿蜒曲折,无从辨认,明明只需五个字就可表其意,却有十多个古怪符号,这外邦文字,还真是令人费解。
十年前自已无意之中得来一块黑色铁牌,说铁牌也不对,这块牌材质非金非铁,非石非玉,任苏烨再见多识广,多方查找,也说不清。此牌大小足堪一握,握在手中,入手甚沉,上面纹饰浑然天成,状若一长串人眼,细看却玄奥无比,中间就是拓片之字,苏烨知此牌珍贵,因此就拓下其上文字,请各堂口寻人打探。这些年打探下来,也仅知道上面字的意思而已,可这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每当苏烨心情烦闷之时,只要手握铁牌,那冰凉的触感瞬时直抵百会穴,头脑顿时清明,有些时候,还会有意想不到的许多奇思妙想,纷至沓来,这些想法,一经实践,往往有可取之处,这让苏烨惊奇之余,更对此铁牌珍爱有加,给此牌取了个名:铁绰板。
苏烨从怀中取出铁绰板,眯起眼睛再次把玩起来,牌上的字似有某种神韵流转,细看却无,正欲举起来再看,外面传来快马疾驰之声倏忽而至,只听得一人下得马来就大声喊道:“公子在里面吗?”未及答话,来人已一把掀开门帘走进草堂,正是苏烨的义兄郭禄大,苏轩见他行色匆匆的样子,便倒了杯茶递过去打趣道:“郭兄,何事如此匆忙,有事情您使唤人过来就好了,也不必要亲自跑一趟啊,难道是讨要酒债不成?我下午便要回府里去的。”
郭禄大没好气地说:“这事关系到你,别人送来我可不放心!你现在说得轻巧,等下就由得你着急的啊,到时看你不求我!”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锦囊来,锦囊外封火漆,两头均盖蜡印,显然其内容十分重要。苏轩不再说笑,取出裁纸刀,轻轻划开火漆,取出里面的一方丝帕,未及细看,鼻间已经闻到一股香味,香气虽淡到若有若无,但苏轩确信这就是令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梦萦魂绕的气息。
苏轩闻着那香气,往日的时光犹如再现一般,心情不由澎湃起来,一把拉住郭禄大的肩膀,声音急促道:“郭兄,您这是在哪里得到这个的,难道是她来了吗?”郭禄大笑道:“什么她,我才不知道,看你急的,告诉你吧,这是徐州载酒堂当家的转给我的,说是十万火急,我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噢,原来是给你送什么定情信物吗?”
说到“定情信物”,苏轩想起什么,连忙把丝帕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中秋未时,徐州问雪”八个字,字迹稚拙,却显娟秀,正是塔娜所书,看来这么多年来,她的书法大有长进。
苏轩掐指一算,中秋就是明天,真是好险,差点误了大事,还好郭禄大及时赶到,否则就再次错过了寻找塔娜的机会,与塔娜一别,竟然是已然倏忽十年!这么多年来,苏轩一直暗地里派人在打探塔娜的去向,可是,人海茫茫,芳踪渺渺,总是在有一线希望的时候,线索就突然消失,一番努力又化为乌有,又要重新开始新的寻找,想不到今日突然获此消息,不啻于天降仙音,怎不令苏轩欣喜若狂。
欣喜之余,坐在圈椅上沉吟片刻便对郭禄大道:“郭兄,辛苦您了,还要辛苦您一趟,明日未时,我要在问雪堂见个重要客人,我明天就在问雪堂大厅等人,您帮我安排一下吧,嗯,您与问雪堂刘掌柜交待一下,就说是我的意思,明日其他事宜均照常,不要因为我影响正常营业,我想她也可能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的。”郭禄大憨憨一笑:“那是自然,谁见个小情人会大张旗地鼓宣告天下呢,不过这个弟妹我可得见见。”苏轩笑道:“我能见到她已经是老天垂怜了,那还奢望着弟妹什么的。”说罢,语气转淡,竟有些黯然起来。
与铸铁局管事交待一番之后,苏轩与郭禄大一起向着徐州府疾驰而去。
一夜无话,苏轩起个大早,忙着整理衣冠,梳洗打扮,把郭禄大看得捂着嘴乐个不停,一向淡定从容,衣着潇洒的苏轩今日如此着紧,真让郭禄大有种急于找人分享观感的冲动。
虽然想急着去问雪堂见朝思夜想的人儿,可是早去也没有用,只得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收敛神思,提笔做每日功课,想起前日与两好友相游山溪,悠然而乐,今日又逢喜事,却又有些神伤,提笔写下:“君看麋鹿隐丰草,岂羡玉勒黄金鞿。人生何以易此乐,天下谁肯从我归。”
问雪堂在徐州府城北,与载酒堂相隔只是数百步,两人也不骑马,用过午饭后,苏轩与郭禄大两人便往问雪堂而去。走到问雪堂前,已经听得到里面有哄然大笑之声传出,原来,此问雪堂即“瓦肆”,内设酒肆、茶坊、食店、勾栏等,勾栏分若干棚,每天表演杂剧、歌舞、傀儡戏、皮影戏、魔术、杂技、相扑等,甚是热闹,是徐州城内最为人流集中之地,刚才传出的大笑声,肯定是什么节目十分滑稽,才引得众人欢呼大笑。
苏轩进入大厅,在早已经备下的角落上坐定,这个位置既不显眼,又能方便观察进出的人群,苏轩抿了一口送上来的香饮子,对郭禄大说:“郭兄,您先去别的地方看看,我这里一个人就可以了。”郭禄大知道自家这位兄弟虽然才气纵横,脸皮却薄,再说人家小情人见面,自家还是识趣点好。便在大厅另一边找个位置坐下,远远地看着前面象棚内的杂剧表演。
午时刚过,外面远远传来甲胄与兵器撞击之声,随后便是整齐划一的行进踏步声音,不到片刻,就听得外面一洪量略带嘶哑的声音高喊着:“一队守住大门,其他人跟我来。”话音刚落,苏轩便看见一黑甲黑盔将领带着一队体型彪悍士兵冲了进来,一瞬间便将问雪堂内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