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烨奇道:“你是云佩?怎么一转眼就变了模样?”云佩只是笑着低着头不回答,顾伯笑着解释:“刚才还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把衣服买回来后非要换上还打扮一番,说要来个大变样,让公子吓一跳,捯饬了好长一会时间,总算收拾停当。现在倒不说话了,您看这孩子。”苏烨看看顾伯又看看云佩,不由疑惑道:“顾伯,您一开始不是要赶这孩子走吗?为啥出去这么转了一圈,现在就像是一家人呢?还帮着她说话。”
顾伯郝然:“此一时彼一时嘛,既然与这孩子相处了就有感情了不是?再说云佩这孩子这么可怜,她又愿意认我这个义父,我自然是要为她说话了。”苏烨道:“这么说来,云佩应该叫顾云佩了,真是恭喜顾伯,也恭喜云佩,以后回宗门后还要再隆重其事,宣告族内为好。”顾伯眼中隐有水珠泛动,声音微颤:“公子愿意为云佩做主,此事就是再好不过了,刚才在房间内云佩已经行过大礼,以后老夫也有女儿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甚是畅快,伴随着云佩银铃般的声音,房间内一片欢乐。
天色渐晚,三人各自回房歇息,苏烨开始了一日的晚课,近日所读正是父亲苏寻手书的《太玄经》,卷首写着“七星流韵,九州连山,和合万国,万物归藏”,每次看到这一句,苏烨就会想起当年父亲把书递给时说的话“孩子,这卷书是为父所书,书中包含着古往今来,上下四方宇宙天地人伦的至高道理,你一定要每日研读,特别是七星流韵,九州连山,和合万国,万物归藏这十六字,是当年太祖公手书,嘱咐子孙务必日日揣摩”。苏烨摩挲着手中的《太玄经》,突然心念一动,找出长春子送给自己的《洞玄录》,《洞玄录》用流沙纸作封面,隐有云霞及鸷鸟翎羽之状,内页纸色白绵软,这是来自新罗的鸡林纸,与手头的《太玄经》用纸一模一样。
苏烨暗忖,看来这位长春子真非常人啊,随手拿出的一本札记,用纸已然如此考究,想必内容一定不凡,或许与《太玄经》有什么关系。
打开《洞玄录》,首页有两行字:向上一路子,千圣不传人。内页便是各种修炼法门,苏烨翻看一会,开始还有些好奇,但多看了便兴趣缺缺,这类修炼法门自己从小看得多了,也曾依法修习过,却毫无效验,看来这位长春子虽然一派仙风道骨,拿出来的东西也是大路货。正要随手收起来,书中飘下一纸片,苏烨捡起一看,顿时眼神一亮,那纸片上居然拓印着难得一见的石鼓文,虽然有几个字有些模糊不清,但大体意思苏烨看得清楚,这竟是一份紫微咒语。
咒语曰: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天罡大圣,威光万千。上天下地,断绝邪源。乘云而升,来降坛前。降临真气,穿水入烟。传之三界,万魔擎拳。斩妖灭踪,回死登仙。
旁边还有北斗七星图,仔细看上面绘有步法,北斗七星分一天枢、二天璇、三天玑、四天权、五玉衡、六开阳、七摇光,线路繁复,初看让人眼花缭乱,不过,苏烨此时来了兴致,倒也不惧其繁难,难才有意思不是吗?
苏烨依法走了起来,从天枢位开始,走了几步,便觉扭捏不适,苏烨好胜心起,强行折回,三番两次后,气血上涌,两眼发黑,差点倒地。
苏烨吓了一跳,马上止步,缓身调息,再看纸上路线图,苏烨觉得自己走得丝毫不差,怎么就不行呢,难道是图出错了,还是自己操之过急?
苏烨悻悻然地一下坐在椅子上,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还是不得要领,见外面星光灿然,便信步出门,只见漫天星斗,又听得远处虫鸣兽吼,苏烨心中一动,这紫微经说的不就是北斗星吗,略微仰头望去,北方天空那漫天星斗中,居其所在的不正是北辰星吗?
苏烨心中一跳,一首诗作隐隐浮现于脑海中,苏烨口中念念有词,进入房中,一气写下刚才所得诗篇:佳城郁郁颓寒烟,饥雏乳兽号荒阡。夜卧北斗寒挂枕,霜拱木落雁横天。浮云西去不复返,落日东逝随长川。乾坤未死吾尚在,肯与蟪蛄论大年。
吟哦再三,深觉有子美之意境,不觉沉浸其中,尘世烦恼竟如风消散在风中,心中起了淡淡的明悟。
这层明悟与紫微经似乎有莫名的联接,苏烨思忖再三,是不是自己的起步错了,今晚那玉衡星一闪一闪的特别明亮,难道不是天枢位开始吗?这路线所示的步法循环往复,确实不知从何起步,那就再试试,从天璇开始?
结果还是照旧,苏烨不信邪,既然试了,不全部试一遍怎么行,反正也就七星嘛。
试到第五星玉衡,居然不像刚才头昏眼花了,苏烨一喜,看来有门,依样走了一遍后,没有了之前气血上冲的那种难受劲,虽然还有些不适之感,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似乎是七步之后气血还未舒缓,就继续行走就会难受?
苏烨突然灵感一现,《晋书天文志》里说玉衡为音,开阳为律,这步法难道竟然与音律有关,如此说来,定然有节拍寓内,不可太过急躁,节拍平稳,音律可得。按这玉衡起始之音来看,哼唱起来,极像一首古意悠远的歌谣,嗯,是《玄鸟》之乐。
苏烨想到此,片刻也不耽搁,边哼《玄鸟》曲调,依曲调唱起咒语,依法施来,果然,每七步后停顿一步,调匀气息,使气息与步法协调,这样一趟下来,不仅没有难受之感,反而感觉神清气爽,恍惚间更有种逍遥之意。
几次走下来,苏烨脑海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初次体会这种感觉,有灵魂出窍之感,渐渐忘却了自身的存在,身体周遭都有气韵在流动,一道神光从头顶处射入,各种奇思妙悟,纷至沓来,苏烨进入了一种从示体验过的欢喜之境。
苏烨想停下来,却又舍不得,内心害怕,又有些紧张,然而,眼前出现的情景让他已经顾不上再想这一些了。
眼前氤氲四起,光影浮动,放眼望去,竟然不知其边缘在何处,影影绰绰中,远处隐约有人在谈笑,在飞舞,在狂啸。苏烨不知所以,循声向前而行,心念动处,身体已瞬间抵达,这种快捷让苏烨颇感意外,难道自已竟然在梦中?
还来不及调整自已身体上的姿态,眼前的景象让苏烨看得更为惊讶,只见前方是一大片水域,明滑如镜。说是水域,然而苏烨屈身低手触摸前方之水,竟然如入无物,手就这样毫无碰触地穿过了眼前所见的水,苏烨一呆,明明是水,怎么空无一物?此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积水而空明?
苏烨试着继续前行,身前的水域似乎独立于苏烨存在,看起来底下波涛暗涌,过处却片衣不湿。不知向前行了多久,走了多远,眼前乍现几道玉碑挡住去路,左边一碑上书:静故了群动,右边一碑为:空故纳万境。旁边一伏地玉碑上有两字:水境。
苏烨心念一动,上前用手触碰玉碑,触手处坚硬无比,正是汉白玉,只是玉质细腻,不同寻常,手指摩挲之间,毫无颗粒感,也没有冰凉之意,不像是玉石,倒像是美人肌肤,不冷不热,殊为特异。
水境?难道是此神秘之地的名称?
苏烨默念几遍,记于心里,正欲再往前行,去寻个人问问此等奇异之处到底是何圣地,忽见前面行来一人,头戴斗笠,脚着木屐,施施然从旁边而过,苏烨见有人,忙上前一揖道:“老丈请了,敢问老人家,此为何宝地,可否告晓于在下?”
那人闻声抬头,对苏烨展颜一笑:“来了啊,那就好好看看,此处有真意,汝须多揣摩。”他的语气如同对一个许久未见的亲人,和煦温暖。
苏烨见眼前之人仰视云根,秀拔天骨,清臞玉立,姿态竟然清贵无比。但奇的是此人自已仿佛见过,而且十分熟悉,熟悉得如同看自已一般,看着他亲切的笑容,苏烨心中有种无以言说的感动,泪水竟然不可抑止地流了下来。
那斗笠之人叹道:“痴儿,你且莫哭泣,机缘已来,不可错失啊,文脉传承,需要你啊。”说完,把手放到苏烨头顶,那手苏烨抬眼看去,那放于自己头顶的手也如清澈的水流一般,千万次地冲刷着苏烨的脑海,苏烨的脑海中仿佛打开了一扇扇门一样,逐次地把汇入的清流一一归类入收藏。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手渐渐暗淡起来,老人长啸一声,意甚畅快。
苏烨呆呆地看着他,不想那老人轻推了苏烨一把,苏烨猝不及防,被推进了深渊之中,苏烨猛地一回头,却发现自已只是呆立在房内,旁边的书桌上放在《洞玄录》,刚才的一切仿佛如梦如幻,如又真切分明,但是脑海中似乎多了无数奇怪的东西,溯源而上,这些东西的尽头好像连着亘古荒原,有许多伟岸人影闪动。
稍一动念,就有千万种妙思纷至沓来,如漫天花雨,任苏烨采撷。以前自已写诗作文,虽然不难,但毕竟也要皓首穷经,思前想后,偶有灵感爆发才得一佳句,现在好了,只要一个念头产生,脑中就有无数的诗句词语便显现出来,又无一不是寓意高远,至美至善,自已只要随意取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