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夫人闻听,忙裣衽一礼,道声:“遵命!”转身径直走下丹陛,来到大殿中央,将剑拨在手中,将剑倒垂,对着大厅众人一抱拳道:“献丑了!”
众人这时始看清,就见那绿萼夫人远黛生烟,秋水澄澈,比之刚才未到近前,果然又是一番光景,不禁均在心中赞叹,不愧号称天下第一美人!
就听绿萼夫人轻启朱唇唱道:
“名士轻身,
布衣重义,
悲歌慷慨铮铮。”
乍闻歌声,众人均觉脑袋“嗡”地一声,都不禁在心里自问,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听的声音!不觉心荡魂酥,几难自已。
此时的海东侯,于那歌声方入耳际之时,便不由地身体往后一仰,这一仰却差一点出了意外。
毕竟喝了点酒,竟然没有收住身休,几乎便自椅子上倒翻了出去。好在有人及时扶住,不然丑就丢大了。
那金侯年龄在列侯中虽然最大,却最是好色,家中妻妾成群,无夜不欢,但自绿萼夫人一出场,便连酒都忘记喝了,双眼片刻也未曾离开过绿萼夫人。
这时听得绿萼夫人方一启樱唇,金侯便不由得手足无措,竟然不自禁地将面前案上的杯盘一下扫掉了几件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仓啷啷”的声音。
绿萼夫人视若未见,继续唱道:
“风流燕赵,
半是美人行。
闻得女儿绝世,
漫回顾,国覆城倾。
一朝见,
筵前天子,
便觉不胜情。”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是一首叫作“满庭芳”的词牌。
配合着舞动的宝剑,绿萼夫人的歌声回环宛转,虽未极尽慷慨激昂之气,却隐含铿锵之意。
众人恍惚觉得,这绿萼夫人便是那一千多年前的李夫人,正在汉武帝的面前唱着“北方有佳人”一样。
众人到今日今时始觉,那歌中的“宁不知,倾国倾城,佳人难再得”的话,未免有点太过自负了些吧!
当唱至下阙,众人便听腔调一转,那绿萼夫人的歌声愈加哀怨缠绵,如泣如诉,令人意犹不尽,欲罢不能,就听那歌词唱道:
“旗幡多变换,
千秋不变,
旧梦廊庭。
问渭泾,
谁能说得分明?
馨影馥姿流水,
风雨过、湮灭无形。
苍烟远,
崤函日落,
飞叶满重城。”
当唱至最后的“苍烟远,崤函日落,飞叶满重城”时,众人几乎绝倒,而那绿萼夫人手中剑则愈舞愈疾,最后的“城”字声音未落,余音尚在大殿上空缭绕,猛地便见绿萼夫人手中正在舞动的宝剑已化作一道银光,自大殿的窗口飞出。
几乎与此同时,侯府的高手鄂千鸷便以略逊于绿萼夫人宝剑的速度,自大殿同一方向的另一扇窗户闪了出去。
只听得窗外一阵当、乒、砰、啪的声音传来,众人都不知出了什么事,全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
正在大家都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已有两人滚入大殿。
待两人站起身来,赤阳侯定睛一看,见是自己府中的高手鄂千鸷与另一个不相识的人,鄂千鸷的手中兀自抓住那人的手腕。
就见这人长着满脸的络腮大胡子,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个子高高瘦瘦的,不类中土人氏,似是个胡人,自己并不认识。
现在看这样子,那大胡子胡人已经为鄂千鸷制住。
那绿萼夫人逮眼一看,猛地一愕,脱口便道:“原来是你!”脸上表情略显惊诧。
那大胡子右手抚胸向绿萼夫人施了一礼,展颜笑道:“绿萼姑娘,别来无恙否?”
那绿萼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退到了赤阳侯的身旁。
此时鄂千鸷与那大胡子胡人并肩而立,那鄂千鸷只不过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小老头,而那大胡子的个头颇高,比起鄂千鸷要高出一头还多。
两人似是携手而立,只是由于身高悬殊较大,猛地看上去倒象是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
可别小看这鄂千鸷,此人曾是河西一代的巨寇,轻功高明,最难缠的是他的大力鹰爪功,凭借此武功,鄂千鸷三十年前就已经跻身武林十大高手之列,人送外号“天山老鹫”。
这时,众人就见那大胡子虽为别人所制,脸上却笑嘻嘻地,似乎毫不为意。
那鄂千鸷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口中大喝道:“你是何人?见了侯爷还不下跪,真是胆子不小哇!”手上暗暗用力,欲迫使大胡子向赤阳侯跪下。
那大胡子浑若未觉,并不理会鄂千鸷,却在口中叹息道:“苍烟远,崤函日落,飞叶满重城!飞叶满重城----”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喃喃不断,一边望向绿萼夫人,眼神迷离,如同梦游,脸上又是欢喜,又是赞叹。
鄂千鸷见此人毫不理会自己,又见自己出手无功,不禁脸上暗暗发烧,好在是晚上,虽然有灯,似乎别人也没谁注意到自己。
见那大胡子兀自在那自顾自地念叨着,鄂千鸷便欲再次给他点颜色瞧瞧,要不然自己这张老脸如何放得下,放到哪?
想到此,猛地运起十分功力,欲迫其下跪。
孰料,这回手上才欲发力,突然觉得大胡子的手腕象是抹了麻油一般,立刻就要滑脱,忙施展大鹰爪功中的小擒拿手法,手一翻,再次抓住那大胡子的手腕,但甫入掌心,立刻又被滑脱。
如此一抓一滑,顷刻之间,反复数次,每滑脱一次,那大胡子的手便缩回一点,待到最后一次,手已经背到了身后,那鄂千鸷兀自还要伸手去抓,仿佛一个小孩子想到大人的手里抢糖果一般,动作甚是滑稽。
这时就听赤阳侯道声:“且慢!”
那鄂千鸷此时满脸通红,忙收回自己的双手,退向一旁,边退边向那大胡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大胡子却向他笑了笑,将右手按在胸前,向赤阳侯一弯腰道:
“我乃天竺商人,名叫摩尼图。”
说完这句话,再次以手按胸前,将腰半弯,将身形略侧,向绿萼夫人也施一礼,道:“只为能再次听到绿萼姑娘的这一曲燕赵悲歌,是以冒犯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赤阳侯本想大声斥责,但从他刚才与鄂千鸷的交手中看出,这人实乃身负上乘武功,擒拿手本是鄂千鸷大鹰爪功的得意功夫,却连番被他轻描淡写地挣脱,鄂千鸷实已经被当众啪啪打脸了。
看来他是故意让鄂千鸷抓住自己,好在众人面前露两手功夫,以震慑一下众人。
其所用的手法难道就是传说中天竺的瑜珈功吗?
想到此,赤阳侯拈须沉吟片刻,转而哈哈大笑摆手道:“来者为客,况且敝处简陋,未克迎迓,还请原谅!不知此来有何指教?”
那摩尼图道:“此来别无他事,只有一件事想请侯爷开恩相让,倘蒙恩准,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说完,不待赤侯说话,便向自己的身后一摆手。
就见四位头上围着面纱,身材苗条,头发蜷曲的波斯美人立刻自殿外鱼贯而入。
四位美人每人手中均捧着一个托盘,盘子上面用光滑细腻的绸布盖着,不知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