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道: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
潇水东流,湘江南注,于此交会而有潇湘之水。
传说大舜南巡苍梧,娥皇、女英二妃寻至潇湘,为大雾所迷,终月不得出,后知悉其逝于苍梧,二妃遂跳江而死!
实千百载华夏之痛哉!
两岸丛篁掩映,一江秋水浩淼。
此时不过二更时分,天上正飘着濛濛细雨,在这潇湘之水上,一苇小舟正浮在潺湲流动的江面上。
此刻并没有人来操纵它,仿佛正任其所止而休焉。
船篷之中孤灯如豆,船篷之外雨声淅沥,正是所谓的“孤灯蓬底宿,江雨蓬背鸣”。
而此时情景,对于游子旅人来说,徒增凄凉与无助。
秋雨落在篷顶的声音酷似故园里、老房中,斜风细雨打在油纸窗户上声音,虽使人听了无由地心颤,却又同时有一种舒服又安心的感觉,更何况,它还具有的无可替代的催眠作用。
这种似是无端切入的回忆令人沉醉!
而此时此刻,在这艘小舟之上,对于远在他乡的情人来说,自己也只不过徒增相思和泪水而已!
只因为,这潇湘夜的雨本就哀婉缠绵,凄清悱恻,仿佛就是娥皇、女英二位帝子的低低啜,抑或是她们的轻轻吟哦----
此正是:南来北往客,同听不同情。
此刻,在这缥缈又雨意阑珊,让人徒生孤寂又意兴萧索的水面上,有人正在感喟潇湘云深,帝子何去!
“帝子葬何处,潇湘云正深。”
这个吟诗的人叫沈霞裳,“翥翔凌葭苇,蹈虚散霞裳”的沈霞裳。
此日此夜,他在此有约!
此时,他正沉默地站在小舟的前端,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耳中听着雨点滴打船篷的声音,心头似有止不住的颤栗。
就见他头上带着一顶斗笠,怀中抱着一把连鞘刀,那把刀的刀柄此时正顶在下巴上。
无尽的黑暗仿佛便是一只大而无匹,欲择人而噬的怪兽,让人无端生出敬畏之感!
四围落在水面的雨声,细听起来又多么象是无数正在啮噬着桑叶的蚕,却不知,正是这沙沙的声音无形中加深了这雨夜的寂静。
就在这时,风仿佛猛地一下消失了,虽然风不大。
沈霞裳的眼不由得微微地眯了起来----
突然,眼前猛地有无数的灯笼亮了起来!
恍如白昼一般的亮光,来自舟前十余丈外水面的一艘船上。
确切地说,这是一艘画舫,一艘起着三层楼阁的画舫。
这样的距离对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来说,已经非常非常近了。
而竟然能做到这样无声无息,真是不可思议!
就见这艘画舫,从一层到三层全部都是气死风的大灯笼,里面点的都是人鱼膏熬制而成,儿臂粗细的蜡烛。
这画舫上的灯光仿佛竟是谁将太阳揣在了口袋里,或是用一块巨大的黑布裹起来,再突然一下揭去包裹的黑布似的,那光骤然一下迸发出来,让人觉得刺眼、突兀和出其不意!
此时恍惚能看到画舫的前面甲板上站着两个人,一人身着白袍,头带王冠,背着双手,看上去年龄并不大。
背后一人,身着黑色铠甲,手里撑着一柄赤色的宝幢,正在为白袍王者遮雨。
二人身后站着一排人,均是侍卫打扮。
那支小扁舟在这艘画舫面前,俨然就是一支小柴犬面对着一头大象。
也许因为灯光太亮太突然,正站在小舟上的沈霞裳还并没有看清那支画舫的样子,也许只是模模糊糊地才有一点印象,可能连几个人还没有弄清。
但就在这时,那王者身后的侍卫中,已有三人如同离弦的箭矢一般,自那王者顶上的赤幡幢上面,分左中右三个方向,朝小舟上的人扑了过去。
此时小舟离那画舫尚有十余丈远,这三人固然是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势”之利,但自身的轻功亦是非同小可!
轻功能做到一掠十余丈的距离,一定是飞雕门的人。
这些人,不仅要通过地狱般的魔鬼训练,若非再象熬鹰那般地熬上三十年,根本不足以取得这样的成就。
这三人正是飞雕门的天选之子,他们的天赋本身就异于常人,再加上后天的苦练,终于拥有了这样的能力。
三人如箭矢般射出,但身形才过两舟间距离的一半时,突然另有三人自这三人身后窜出,速度较三人更快更疾!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后来的三人在经过前面三人时,竟然在前面三人身上借力一踏而过!
这一借力,速度便至少提高了三成。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足以令绝大多数的武林高手猝不及防,更何况,那后发先至的三人,武功也远在先前三人之上。
那后发三人,眨眼间已经堪堪来到沈霞裳头顶。
三人手中利剑映射画舫灯光的光芒虽被自己的身形遮挡不少,但依然能看到闪射着瘳人的寒光。
而就在这时,那三人中的中间一人背上突地又高高跃起一人,仿佛是一人猛然一分为二一般,手中刀直如一抹流星向沈霞裳的头顶猛斫下去。
原来这中间一人身上还背有一人!
而这人才是主角,而他手中的刀,才是追魂夺命的超级杀招!
其余六人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这正是飞雕门享誉江湖数十载,曾令无数江湖豪杰饮恨终生的“长江三叠浪”!
而这七人,正是飞雕门精英中的精英——“飞天七鹞”!
这精彩的配合让人不得不佩服这穿透脑洞的奇思妙想,更让站在画舫上的白袍王者在心里也忍不住地赞叹。
那举着赤色宝盖,身着黑铠的人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就在二人以为那小舟上的人,那个叫作沈霞裳的人已经无可幸免的时候,让他们更加吃惊的事出现了!
因为,那举着赤幡幢的人赫然发现,白袍王者的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过来的,即使此刻画舫之上亮如白昼。
但好象感觉到是有一条淡淡的人影飘了过来一样,那执幢的黑铠人下意识地就想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又仿佛这人本身就在此,从来未曾移动过!
而此时,画舫前方十余丈外传来了有人落水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个!
此刻,正站在白袍王者面前的人便是沈霞裳!
那白袍王者如见鬼魅,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看着面前的沈霞裳,白袍王者没有说话----
那黑铠执幢者刚要喝叱,白袍王者忙伸手制止。
沈霞裳一如刚才站在小舟上一样,怀中抱的那把刀,其刀柄后端依然抵在下巴上。
身后纷纷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他连头也没回,仿佛发生的事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二人对视片刻,都未说话,沈霞裳率先打破沉默,突然张口道:“萧王爷,别来无恙乎?”
“翥翔凌葭苇,蹈虚散霞裳。果然名不虚传!”那白袍王者道。
沈霞裳道:“你不怕?”
那白袍王者微笑道:“我不太怕?”
沈霞裳道:“为什么?”
白袍王者淡淡地道:“你好象并没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
沈霞裳道:“现在岂非正好有了?”
白袍王者微笑道:“你若有心杀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接道:“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是么?”
沈霞裳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白袍王者的眼睛,半晌道:“是!”
画舫之上现在依然亮光如昼,但偌大的地方,此时竟只剩下了两个人。
片刻前,那个年轻的白袍王者带领自己的手下人乘坐另一艘前来的画舫离开了。
此时的雨已有愈来愈强之势,虽听不见雷声,但却时而可见远处的天空有银蛇般的闪电划破夜空。
此刻,二人正面对面地站在画舫前方的甲板上,相距五尺。
一人长身玉立,黑发飞扬,胸前抱着一柄黑柄刀,一如先前一样,刀柄抵在自己的下巴上,正是沈霞裳。
另一人,头顶光秃秃的,深目高鼻,眼如鹰鹫,手执一柄禅杖,胸前一串佛珠,原来是一个番僧。
这时就听沈霞裳道:“你我今天晚上只有一人能离开这里!”
那番僧道:“我知道!”
话虽说得不多,但汉语的发声还算不错。
沈霞裳又道:“毗尸罗,你在本国号称武功不作第二人想,可见自负已极,但今天,你若能从这里走掉,我不会再为难你的!我决不会食言,并且,萧王爷也不会再难为你的!”
原来这番僧名叫毗尸罗,这时就听那番僧毗尸罗道:“我相信!”
这毗尸罗波斯。他虽是佛门中人,但属于佛门中的事却很少去做,更加不会去参读佛经佛学。
此人不仅天生神力,而且聪慧过人,他凭借自己卓绝的武功在西域大大小小三十六个国家称霸二十年。
除此而外,他还研究蛊毒多年,屡屡杀人于无形。
可惜他在本国并不肯安分守己,却搅入王子之间的王位之争,后来,他支持的王子失势,别的王子开始大搞清算,他觉得在本国已经不太好混了,遂投中土而来。
来到中土之后,这毗尸罗便利用自己的僧徒身份,竟然成为了长沙王府的座上宾,他罔解佛经之义,创立自己的教义,还成立了自己的教派,这便是天都教。
天都教在毗尸罗别有用心的推动下,数年之间便发展到拥有数万名教徒的规模,在湘江一带的声势影响都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