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那书生头上裹着一块白布,一脸悲凄。
那个丑脸的仆人也在头上裹着一块白布,怀里又抱着一盆梅花,就象孝子抱着一个灰盆,不过这次抱的却是一盆白色的梅花。
公孙蘅薄此时依然红衣胜火,正站在那书生的对面,冷冷地瞅着那书生的脸。
这时就听那书生口中还在悲悲凄凄道:“同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段石鳞知道,这是贺铸最有名的悼亡诗。
刚才见他身上还带着孝闯入人家,这更是大忌讳,不知他是如何能够来到这里的!难道外面那些把守的人都是聋子瞎子么?
想到此,段石鳞不禁皱皱眉头,本想发作,但一想到楼上还有贵宾,便按下心头怒火,只想尽快将他打发走,再从长计议。
段石鳞此时心中早作好了打算,便忙对着那书生走过去,边走边拱手道:“这位兄台大驾光临敝岳家,有失远迎,请见谅!我听说大姐把你的梅花弄坏了,我在这里就代她给您赔礼了!现在那花既然已坏,也便救不活矣,你要多少钱,我们赔给你便是!”
那公孙蘅薄听得段石鳞代她给人家赔礼道歉,哼了一声。似乎并不领情。
那书生一幅伤心欲绝的样子,对段石鳞的话置若罔闻,
口中兀自在那自顾自地念叨:“垄上草,露初晞-----记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看这意思是糊涂了,连吟的悼亡词都串了,这贺铸的还没吟完便又扯上苏东坡的了。
沈石鳞一见这书生连茬也不搭,理也不理,甚为尴尬。
这时,那公孙蘅薄眼睛一转,忽然道:“姓顾的,你别在这给我哼哼呀呀地烦死人!我马上带你去见一位老人家,保管你到时候一定不会再伤心的啦!怎么样?你想不想见见她老人家?”
那书生也并不搭理公孙蘅薄,仿佛只是沉浸在一片伤心之中。
公孙蘅薄一见,一个箭步向前一跨,一把便抓住那书生的左肩,道:“我这就带你去见他老人家吧!”
那书生被带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但显然自己没有公孙蘅薄的劲儿大,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他就这样被公孙蘅薄连拖带拉地扯向东边的院门。
段石鳞一见,两手故作阻拦状,口中道:“大姐,休得无礼!”其实只是做了个手势,心里巴不得公孙蘅薄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最好打一顿,撵滚就算了,所以,目送他们两人拉拉扯扯地向东院而去,便不再言语,待两人消失在圆门后,便转身回到楼上。
这时间,公孙佐正与赵司勋说起公孙蘅薄的事,就听公孙佐道:“大人休怪,蘅儿这丫头从小被我和她母亲给惯的太不成样子了,成天象个小子,哪里象个姑娘家,让大人见笑了!老朽惭愧!”
赵渊如笑道:“没什么,庄主这女公子挺好,不妨事!”
公孙佐道:“昨天石鳞,就是我这个女婿,在夫人面前说了一句‘广东罗家的罗宝玉和大姐还挺般配’,本来也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话,不知怎么被哪个多嘴的传到她耳朵里去了,她就不高兴了,这不今天就去砸她妹妹的酒楼去了吗!”
说完,公孙佐摇摇头,道:“这丫头不爱红妆,就爱使枪弄棒,你别说,我的这一手六十四路惊云枪法,还就她能使得象模象样的----”
正说着话,那段石鳞又走了上来,来到席前对公孙佐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公孙佐明白那是事情处理好了的意思。
那段石鳞仍在原位坐下,正准备端杯劝酒,却见岳父公孙佐和赵渊如、孟怀经都在看着自己,便将杯子放下笑道:“大姐来后也不知和那书呆子说了几句什么,我也没听清,她的声音好小,之后那书呆子就和她往院子那边去了。”沈石鳞说完用手向东一指。
众人一听,一头雾水,赵渊如的女公子赵无邪听到此,也忍不住向段石鳞望了一眼,明显这是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的表现。
赵渊如的这个女儿名叫赵无邪,自小便得眼疾,她的眼在别人看来与常人无异,实际上她看东西都是模糊的,朦胧的。
早已听说这儿的渊潭之水迥异于寻常之水,能治人眼疾,此次正好父亲到此有事,便顺便跟着父亲出来了,也正好为赵渊如到此行事找一个借口。
其实那水潭里的水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治病,能不能治好自己的眼疾,父女二人也不知道,都是听别人说的,赵无邪知道,自己这眼疾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哪里就这么容易治得好,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众人正欲重新举杯,重叙相见相识之情,这时就见山庄的总管公孙千里走了进来,在公孙佐的耳畔说了一句话,之后公孙佐便站起身来,对着赵渊如和孟怀经及几位坞中名流拱了拱手道:“侯府来人了,失陪一下!”说完便匆匆离桌而去。
不一会,那公孙千里脸色凝重,手里提着一个灯笼快步走了过来,来到在赵渊如前后,附在赵渊如的耳际轻声道:“侯府的铁大将军和庄主请赵大人借一步说话!”
赵渊如怔了一怔,站起身来,向公孙千里一示意道:“好,
你在前方带路!”
水云坞本就是那当朝国舅,元敏皇后的弟弟赤阳侯魏无恤的封地。
那赵渊如本次是带着任务而来的,就是调查户部程心谷中毒的事。其实程心谷中毒之前,户部还发生过保管户籍的地方着火的事件,从种种迹象看,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只不过,到现在也不知是谁纵的火!
后来程心谷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结果第二天便被人下毒,以至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户籍管理本就是国家管理之基础,尤其在古代,因涉及赋税、征兵等国家财政军事这些重大国事,那可是朝庭中一等一的大事。
因为这件事牵扯有点大,后来就被朝庭秘密交到兵部,责令兵部暗中启动调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兵部接手调查之后,赵渊如便发现户部的户籍,尤其是关于赋税与征兵的记录,无端地少了一部分,而这少的部分正是出在水云坞中!
此时听到赤阳侯府来人了,不禁心里嘀咕,难道又有谁走露风声了么?
公孙千里听得赵渊如让自己引路,忙道声:“是,大人!”便引着赵渊如一齐向楼下走去。
公孙千里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穿过院中西首通往隔壁的月亮门,走了四五十步向右一转,再进入一个圆门,便是一处小院。
让赵渊如诧异的是,此时这一路上都有官兵把守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和刚刚进到庄中时的气氛明显不同。
二人默不作声,转眼便来到一处房间,只见那房中早已点起儿臂粗细的蜡烛。
赵渊如简单看了下,见房中除了柜中有书,壁上有字,仅横放一案一桌。
一眼瞧去,见那案上放有偌大一方七星歙砚,笔架上数只狼毫依次排列。案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把龙泉宝剑。
两把花梨木制就的太师椅夹桌而放,桌上方的横条桌上正焚着文王香。
下手两排六把黑檀木的太师椅,只不过比那两把黄花梨木的太师椅略小些而已。
虽是一个妥妥的书房模样,但作为一个会客的地方,也是不错的。
房中此时仅有二个人,一个是公孙佐,另外是一个一身戎装,身材魁伟,脸色阴鸷的人。
公孙佐忙给赵渊如引见道:“这位乃是赤阳侯府的将军铁谨,正有要事须与赵大人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