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难不死(1 / 2)

楚雁行那晚自湖底的那条暗道进入桃花山庄的时候,恰好是凌绰约与苏岫心潜出山庄之后。

楚雁行清楚记得,这条暗道还是当年贺清音给自己说的,记得当时她还画了一幅图给自己。

进入那条隧道之后,向前走了没多远,推开一个井盖似的东西,便来到一处房间。

那凌绰约与苏岫心逃走时将窅然楼的一楼、二楼、三楼的木地板均炸开一个稍可容人的小洞,她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下到地楼之中,再从隧道进入湖底潜走的。

现在这三楼二楼已经几乎全部被烧完,一楼虽未烧完却早已倒塌下来,所幸并未将地楼顶上的小洞堵死。

楚雁行出了隧道之后,发现了从那小洞中撒下来的灰烬,从而得以发现那个算作出口的小洞。那时,火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官兵早已撤走,楚雁行因此得以顺利地进入到山庄里。

站在山庄里的那一刻,虽然全身已经湿透,竟不觉得如何寒冷,反觉心中仿佛正在燃烧着一团烈火,浑身都在往外喷着火焰一样。

楚雁行觉得自己仿佛两世为人了,内心怦怦直跳,竟似能够听到激烈跳动的声音一般。

那青葱岁月的回忆点点滴滴、断断续续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心里。

想起当年贺清音,青衣青裙站在桃花下,回头嫣然一笑的那一瞬间,自己当时宛若雷击,如同死过了一次一样,至今想来依然令人沉醉、痴迷和刻骨铭心,不由在心里一遍遍念道:

一朝人面风云散,千古情怀日月长。

念着念着,楚雁行的眼里不知不觉地涌起了潮雾,继而便化作了泪水,涔涔而下。

甩了甩头,楚雁行拭了一把眼泪,想起此来的目的,不再多想,俯身向一旁潜去。

毕竟二十年没有回来了,山庄比起当年还是有了不少的变化,刚刚那座已经倒塌的窅然楼,在之前曾经是贺清音的梳妆楼,应该是后来大师兄公孙佐将其推倒后重建了这座楼。

当他凭着黄昏时的记忆接近到贺清音的住处时,公孙佐尚在地楼中,那时,公孙蘅薄刚安慰贺清音睡下不久。

室中点了一盏镂空花的小银灯,虽不太过明亮,却也能看清贺清音那略显憔悴的面容。

楚雁行站在贺清音的床前,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无数次在梦中呼唤过,呐喊过,在心里千百千万次地用心偎贴过的女人,他的心仿佛化作了苦水。

这个人早已不再是自己的女人,多少年前就已经成为有夫之妇,刚才在北崖时自己就反复地进行思想斗争,在来与不来之间来回拉锯数次,本来不想再来打搅她,但心中总有疑问没有弄清楚,将来就是死了到地府也会心有不甘,所以最终决定服从自己的内心,来找她当面将事情了解清楚,不管是对师父还是对自己都有一个交待。

本来打算趁她与大师兄在一块时再来,但自听到那位侯爷说,似是大师兄杀了师父,便改变了之前的决定,便想着独自通过贺清音的口中来证实这件事的真假。

这时楚雁行注意到贺清音侧身卧着,脸向外,手中兀自捏着一条锦帕,直接感觉那并不怎么新,上面仿佛有字,便一伸手从她手中拿了过来,贺清音此时并未感觉出来,可能已经睡着了。

楚雁行将那块锦帕拿到手中展开,见上面绣了一首诗,那诗道:

墙外鹧鸪啼不休,树梢雨过又惊秋。

花开有约肠空断,雁去无声梦亦愁。

日影升沉望中尽,烛烟明灭坐前浮。

终朝独倚雕栏冷,暮色苍茫涕泗流。

这明显写的是一首思念远方心上人的诗,其中有个雁字,定然是自己无疑,楚雁行依稀看到,当年自己一去不复返,贺清音无数次站在楼头,倚着栏杆,遥望远方,盼望自己归来,焦急等待的模样。

楚雁行百感交集,五内如焚,脑中轰然如炸裂一般,登时转为一片空白。

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锦帕上的诗,不料,这时贺清音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双眼,当看到眼前床边这个魔鬼一般面孔的人时,“啊”地一声惊呼,随即便晕了过去。

楚雁行一见快步上前,欲待与其说话,却听外面传来侍女秋雁的声音道:“夫人,你怎么了?”立刻便听得悉悉窣窣地有人正往里屋走来。

这是秋雁听到夫人的叫声,以为夫人做了恶梦,急忙披衣起床靸着鞋子就准备过来里屋看看。

一见事情不妙,楚雁行急忙将那锦帕揣在怀中,想用被子将贺清单裹起来,但棉被太厚,百忙中便将一旁架子上她日间穿的厚衣服裹在她身上,将人横抱在怀,便往后窗跑过去,那窗前天放着一个梳妆台,楚雁行纵身上了梳妆台。

那窗户本不大,再兼楚雁行身形高大,根本不能一次出去两人,只得先将自己的腿先跨到窗台之上,再将贺清音的身体先递出窗外去。

这时秋雁已经听到里面的动静有些不对劲,忙小跑进来,正好这时楚雁行正将腿跨出窗外,猛一回头,正与那秋雁目光相对,唬得那秋雁魂飞天外,就听秋雁妈呀一声,转脸欲跑,但两腿已经发软,旋即便瘫在了地上。

楚雁行此时已经顾不上其他,将贺清音抱出窗外,一跃跳在地上,这回已经不可能再从原路返回,毕竟要经过湖底,自己到现在的衣服都还是湿漉漉的。

来到园子的东北角围墙边上,楚雁行犹豫了片刻,心道,现在只有硬往外闯这一条路了,如果呆在山庄里,等会大师兄公孙佐他们找过来就更难脱身,不如现在闯出去,外面虽有官兵在围守,如果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还有希望闯出去呢!

打定主意,便自墙上一跃而出,往前一看,面前不远处已经全是灯笼火把,走了没有百十来步,转眼间便来到那些官兵的营帐前。

话说楚雁行此时抱着贺清音自鄂千鸷、铁谨、公孙佐等及一干官兵的重围之中逃跑后,也不管道路田野,山坡沟涧,也不管后面的火光灯光,高呼呐喊,拚命一个劲地向前冲去,

怀里的贺清音仿佛已经醒了,只是默不作声地睁着双眼,也不挣扎。

正在奋力玩命地跑着,忽然就听身后传来马蹄声,忙回头一看,一匹马已经掠到自己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楚雁行吓得一个踉跄,两人差点摔在地上,猛听有人道:“老贺别怕,是我-----”

楚雁行一听,心中大喜,正是主人顾梅夫的声音。就听顾梅夫道声:“你们快上马来吧!”

一边说一边马已经来到二人身旁,顾梅夫俯身一把抓住楚雁行的衣服后领,猛地一提,那楚雁行就势借劲跃起,便坐在了顾梅夫身后的马背上。

那黑魄确实不愧名驹称号,竟然未因再增加两人而放慢速度,看那状态似乎反而比刚才更欢实,更兴奋。

顾梅夫这时看了看方向,与自己来时的方向有所偏差,此时前面方来到一处小山岭,岭前乃是一片树林,虽然旧叶早已经落尽,但时令未到,新叶犹未生出。

到得小树林边,顾梅夫将乌魄勒停,一指那让树林道贺,你们先下去到这个地方去暂避一时,我去去就来,你们不要乱走!”

老贺嗯了一声,抱着贺清音便跃下了乌魄。

顾梅夫将马一提,道声:“我去也!”话音未落,便驰下小山坡,直对着前方马蹄之声汹涌沸腾,火把光焰照耀夜空处驰去。

楚雁行眼看着顾梅夫转眼消失在夜色中,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贺清音,这才发现她早已醒来,睁大一双妙目,看着楚雁行的脸,并不作声。

楚雁行一见贺清音已经醒来,正睁大眼看着自己,心里一慌,下意识地立马便将手一松,猛然想到她可能会摔倒在地,又立即忙伸手去想抱住她,却不料那贺清音一挺身便站了起来,用手握住楚雁行的胳膊,望着他的脸涩声问道:“你,真的是楚师兄么?”

虽然没有一丝光亮,在暗夜的星光下,贺清音瞪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楚雁行那张恐怖的脸。

此刻,她似乎已经不再害怕了!

楚雁行愣了半晌,看着贺清音那双清亮的眼睛急切地望着自己,便重重一点了点头,用嘶哑却含糊的语音道:“是我,清音!”

贺清音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楚雁行觉得自己的手臂抖动了一下,是贺清音的手传导过来的。

贺清音双手握住楚雁行的一只右手,声泪俱下,哽咽着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楚雁行伸出左手抚着贺清音的肩头,心潮澎湃,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那天夕阳血红的颜色又仿佛在眼前亮起,震天的喊杀声再度回到自己的耳畔,惨烈的厮杀场面每次回想起来都让自己眩晕,而剧烈的疼痛似乎已经刻入了自己的骨头里,与骨髓混在了一块,让自己时不时,无来由地,不知不觉之间全身便猛地一阵剧痛如割。

那天,在川东摩云岭与那群人的搏斗中,自己没多会身上便挂了彩,手中的长剑已经崩了几处缺口,那是被他们的陌刀斫劈开的。

正在自己将要命丧别人刀下的紧急时刻,是师父贺杞梁和大师兄公孙佐杀了过来,师父虽然也已经挂了彩,但他有刀枪不入的黑金甲护体,当时象一头疯虎一样,连连用手中铁枪搠翻三四个人,才杀到自己面前,救下自己。

但随即对方上来了一个高手,楚雁行只记得那人的身法之快简直形同鬼魅,那飘忽来去的身影让人头晕目眩。

贺杞梁与他交手只十余招便中了四五掌,却连那人的衣襟也没沾到,幸好有黑金甲护身,不然早就不行了。

那时楚雁行瞥眼看到大师兄公孙佐好象正躺在不远处,已经一动不动,他判断不是死了定是受了重伤。

见此情形,楚雁行胸中热血上涌,也不再顾惜自己的死活,挥着自己手中的剑便往上冲,根本不管身后至少有三把刀向自己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