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霞裳、范蝶致和董泠泠三人午刚刚去了浏河小渔村,他们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便出发来到了这里。
他们三人到那里的原因是想找一个人,那人当然不可能是冯雅雨,因为据姑苏府的高文定说,冯雅雨已经失踪了,他的那个小弟何一柱也死了,在老马场中一个鲜为人知的酒窖中发现的,是被人毒死的。
用完就杀,毫不留情,沈霞裳知道定是冯雅雨的手笔!
这一段时间来,高文定带人一直也没闲着,几乎将整个姑苏府掘地三尺,但也没发现冯雅雨的一根头发,所以最后的结论是,冯雅雨已经离开了此地,但去向不明!
原来,刚才在路上与范蝶致聊天提起岛夷时,沈霞裳忽然想到了姑苏府南面太仓的刘家港,那就是一个大港口,每天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船只在那里进出,那冯雅雨说不定早已经乘船出海,逃往海外了!
一想到这里,沈霞裳还哪里有心思再去游玩,急忙拨回马头往回赶。
几人径直往姑苏府而来,找到高文定,沈霞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高文定听完禁不住一拍大腿道:“我怎么忽略了这个!”
因为出海的风浪太大,一般的小船肯定不行,必定需大船才行,沈霞裳判断,冯雅雨若想出海只有两种途径,一是买船出海,自己想办法弄个船,专门为自己服务,或搭乘本地出海的船;二是搭乘某些象大食、古逻、阎婆、占城、三佛齐及印度、高丽等这些外国过来贸易的船只。
听完沈霞裳的分析,高文定便急忙派人协助沈霞裳前往刘家港官府专门进行出入境船只登记管理的机构——市舶司进行调查。
但临去之前,高文定却道那市舶司只管理外国来港的船只,本地前往外地的船只都是自由流动,官府并不干涉。
沈霞裳也看到过《南朝书》上说“……海舶每岁数至,外国贾人以通货易。旧时州郡以半价就市,又买而即卖,其利数倍,历政以为常”,这说明海上贸易基本上尚处于自流的状态,而事实却是,尤其对于本土商船,还是放任自流的状态。
所以听了高文定的话,沈霞裳便只能在心里暗暗祝祷,但愿那冯雅雨这次不会搭乘本地船!
但是,沈霞裳的祈祷并未能如愿!果然,经过两天调查之后,并未发现有本地人搭乘外国船只出海的情况。
高文定也道,这些外国来的船只,轻意是不会让人搭乘的!
那就只有杳本地的船只这一条路了!这可真是不好查,因为是基本处于自由流通的情况,官府并不过问,而且数量不少,并且非常的鱼龙混杂,据说其中的水尤其深。
所以,这就有点麻烦了!
这时,姑苏府的捕头吴坚想到了一个人,并确信这个人一定会有办法!这人叫孙鲤,外号小白龙,水上的功夫非常好,而且在刘家港一代很吃得开,只要能找到他,便一定能打听到确切的消息!
沈霞裳和高文定都很高兴,急忙派人去寻找那孙鲤,但不幸的是,传来的消息说,孙鲤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带船去了硫球,至今没归。
事情似乎又进入了死胡同。不过后来突然又有人想起来那孙鲤的师父老万头来,都说,如果能够找到他的师父老万头,就一定能有办法,因为这老万头年青的时候经常出海,很多现在跑海上的人都是他带出来的,但近几年春秋已高,很久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就是不知死了没有,如果没死,便一定能够找得着他,刘家港那边的人说了,只要能找到他出面,准能查出来个子丑寅卯来!
于是忙忙再派人寻找,终于有了消息,那老万头并没有死,有人几天前还看到他在青水浜赌钱的呢!
根据得到的消息,老万头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此人一生都在帮人跑船,是船上专门掌握航行方向的人,船上的人都称他做老伙长。
这人一生未婚,无儿无女,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光棍。但是,你别说,光棍生活就是好!你看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人挣钱一人花,多省心!
这老万头平时的爱好,除了喝酒就是到清水浜的富贵舫上去赌两把。
不过,据上门找他的人说,那老万头非常不配合,不是装聋作哑,就是拿腔弄调,反正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沈霞裳听后决定自己去亲自会会他再说,看看他到底能有多难缠!于是就与决定与范蝶致一同前往,可是,董泠泠知道后也非要跟着去不可,无奈只好把她带上。
因为之前已经有官府的人去找过那老万头,怕那老万头再见了心里有抵触,便没让高文定派人跟着。
他们三人找到老万头家的时候,以为找错了地方,因为他们几个发现,让自己相信这地方还住着人,那将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就见门前的藤蒿野草比人还高,只有中间踩出一条小道,也只能容一人通过而已。
这时已经日上南天。如果不是见他的门没关,再兼老远便听到有人打呼噜的声音,几人估计都要回头走人了,因为这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处早已荒废不知多少年的破宅子。
几人披荆斩棘,才到门前,便听到里面有放屁和磨牙的声音传了出来,范、董二女红了脸互相望了一眼,忍不住在暗中吃吃偷笑。
三人一进门就发现他的人还是烂醉如一滩污泥一般,身上又臭又脏,酒气醺人欲呕,范蝶致与董泠泠二人一见,均皱眉掩鼻,异口同声“啊”的一声便跳到门外去了。
沈霞裳转圈看了一眼老万头的家,终于知道他夜不闭户的原因了,肯定是因为没必要。
估计也没有什么偷儿愿意光顾到他家里来,因为便是白天也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更莫说晚上了。
沈霞裳大声喂喂地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依然鼾声不断,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也不过翻个身向里,又开始打起了呼噜。
沈霞裳正在筹思怎么办时,一转脸却见范蝶致从外面一手掩着鼻子,一手拎了一木桶水走了进来,直接来到那老万头的床前,不由分说便将桶里的水全倒在了那老万头的头上。
沈霞裳一见轻轻笑道:“瞎胡闹!”却并未阻拦,反而双手抱胸,笑咪咪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别说,还真是管用!
那水才倒在头上,立刻,老万头便躺过身来,微微地将眼睁开一丝缝,嘴里嘟嘟囔囔,一口吴侬软语道:“是谁家不懂事的小囡吔?白白地破坏了我的清秋大梦!可恼可气!”
范蝶致掩着嘴鼻咯咯娇笑道:“我看你老人家没有三个月恐怕也有九十天没洗澡了吧?所以来帮你冲把澡,顺便也醒醒酒!”
那老万头这时不由嚷嚷道:“哎呀!奈这个小囡净瞎胡说吔,我明明上个月才洗过的……”
接着又叹口气道:“唉,何必要醒,但愿天下皆醒,唯我独醉,不好么?”
沈霞裳这时也笑着道:“莫说是你,就是我也想让天下人皆醒,而我一人独醉!果真能如此,那真是天大的福分!”
说到这里,沈霞裳也叹了口气道:“现在么,就只怕你暂时已经无福消受这么大的福分了!”
那老万头此时懒洋洋地道:“你这小娃娃是谁?口气好大!”忽然一眼瞥见沈霞裳怀里的刀,脸上稍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
正在这时,门外的董泠泠传来一声惊叫又另加她的一声惨呼,道:“蛇、蛇、蛇,啊!我被蛇咬了!”
沈霞裳忙闪身出去,范蝶致也忙跟了出来,见董泠泠已经坐到了地上,两人忙忙跑到近前,见她已经将右腿的裢管提到了膝盖处,露出一截白嫩刺眼的右小腿,在那靠着脚踝以上两指多的地方,正有两个牙印在往外冒血。
此时那血色已经有些发紫,小腿也开始逐渐红肿起来!而董泠泠此时浑身哆嗦,脸色苍白,两眼含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霞裳忙道:“蛇在哪里?”
董泠泠嘴唇发青,只是哆嗦,也不说话,只把手向旁边的草丛中指着。
沈霞裳用连鞘刀一拨那块草丛,发现那里正有一条五尺来长,头呈三角形,体背棕褐色,稍带些微的绿色,上有灰白色大方形斑块的蛇正在那游走,这是一种带有剧毒的蝮蛇,正是俗称的五步蛇。便一刀挑了起来,范蝶致吓得啊地一声便跑向屋子里去了,站在门里面,老远张望着。
沈霞裳一抖刀柄,将那条蛇抛得远远的,蹲下身来,握住董泠泠的小腿上部靠近膝盖的地方,把自己的衣襟下摆撕下一条,在自己手握的地方把董泠泠的小腿扎紧了,防止蛇沿着血液上行。
待扎裹停当之后,沈霞裳便将董泠泠的腿抬起来,嘴贴住那蛇的齿痕处不住地吸了二十几口,直到血变得鲜红为止,但是红肿依然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