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紫藤(2 / 2)

镰与线 砚随心启 2953 字 2023-03-02

在这片花海之中,最为瞩目的便是悬挂于众人头顶,如极光幕般轻柔垂落的紫色花簇。相较常见的紫藤花,这些花朵的颜色更为深暗甚至有些偏近于靛蓝色,花苞也足有正常规格的两倍大小;明明正值花期,这些紫藤花却都只是含苞待放,宛如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女,娇怯怯地不肯正面示人。

“那可是理查冈唯一的本土植株,被称作‘紫玉珠泪’的特殊紫藤花。”哈尔讲解道,“如你们所见,理查冈州凌空而建,就连种植这些花朵的泥土也是只能依靠外部进口,对于这样一个完全由外来物资拼凑而成的都市而言,原本不会有本土植株这一概念。在理查冈州兴建之前,这片地域便只有死气沉沉的伦琴海,以及苔藓也无法生长的礁石,就在人人都认为这片土地会日渐荒芜,成为无人在意的不毛之地时,重度污染腐化的海水中却长出了两簇紫藤花;这两枝花束仿佛是女神派遣下凡的信使,以独特的方式向人民昭告,她还没有放弃这块土地。以此为契机,理查冈州为数不多的原住民开始对外筹款,积极重建这片荒废的国度。”

“这个传闻可信度高吗?再怎么说从磁化的死海中长出植物也过于玄幻了吧,会不会是原住民们偷偷将花枝浸入海水中,以此为噱头吸引外地人进行投资?”麦拉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谁知道呢,就算的确是他们暗地里做了手脚,以结果而言他们的计划也算得上相当高明了。在理查冈的居民们更替一批又一批后,现在的理查冈的民众早就不知道紫藤花的传说真假与否了。反倒是理查冈的家家户户都在自己的后院中种上了这种特殊的紫藤花,至于动机是否是纪念那些靠着紫藤花发家致富的先祖们就不得而知了。”哈尔轻松地说道。

“该不会”麦拉一言未毕,一旁的花丛中却窸窸窣窣地响动着,随后从花丛中爬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孩,满脸茫然地注视着三人。这个男孩从外貌来看不足十岁,一身棉布质的长袖衫被棘刺枝杈刮得满是豁口,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泥土和血痂涂抹得几乎看不出原先的肤色,一对淡金色的眸子中满是不安与错愕。

男孩的出现瞬间便引起了三人的注意,这个年纪的男孩独自在外游荡本就已经相当稀奇,男孩眉宇间流露出的疲惫更是说明他刚刚度过了一个相当糟糕的夜晚。麦拉尽可能避免任何侵略性行为,缓缓接近这只受惊的羔羊:“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的家人呢?”

然而麦拉费尽心力的安抚行为依旧刺激到了这名神经紧绷的男孩,只见他惊叫着从麦拉的身畔逃离,以穆恩粗壮的大腿为掩护,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向麦拉的方向窥视。此举无疑对麦拉的积极性造成了一定打击,再怎么说她也是一名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相比穆恩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理应更容易给孩童以亲切感与安全感。将这次失利归咎于鸟嘴面具的可怖外表,麦拉摘下面具,露出一个和善温暖的微笑:“小弟弟,不用害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的,和姐姐说说你遇上了什么麻烦好吗?姐姐会尽可能帮助你的。”

然而此举非但没能安抚男孩的情绪,反而让他愈加紧张地缩到了穆恩的身后,双手紧张地在穆恩的牛仔裤上捏出两圈褶皱。见状,哈尔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哎呀,俗话说人各有好,既然这位小朋友更加亲近穆恩,麦拉你也没必要强求他对你卸下心防。询问工作就交给穆恩来做如何?”

“唔,让我来吗?”穆恩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一向直来直去的他做不到麦拉那样随时摆出职业微笑,只得尽量放缓声线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长在什么地方?”

“我、我的名字叫莱汀,夹、夹掌是什么意思?”男孩的表现显然没有之前那般紧张兮兮,虽然说话还有些磕巴,却也能做到正常沟通交流了。

“呃,让我想想。家长嘛,就是你最熟悉的人对了,平时谁给你做饭,谁就是你的家长。”

“你是说莱汀的爷爷吗,爷爷在大房子里。”莱汀的回答让三人皆是哭笑不得。

在那之后三人又针对男孩住所的状况进行了进一步询问,但是除了“爷爷有很多白头发”“大房子附近有很多垃圾”这类无效信息外,莱汀几乎是一问三不知。从莱汀的年纪判断,他应该没有足够的体力与勇气徒步离家太远,然而在向莱汀指认附近的几所住宅后,一直以来迷茫懵懂的莱汀却态度坚决地否认了那些宅邸是他的家。据他所言,他所居住的宅邸似乎比这些别墅豪宅还要大上数倍,不过他这个年纪的孩童本就会对熟悉事物的大小产生一定程度的错误认知,他的证词能有几分可信度便不得而知了。

赤红的日轮不知不觉间爬升至晴空当中,地势高峻的理查冈州首当其冲受到烈日与热风的炙烤,路面上蒸腾的热气使周遭的景象扭曲变形,就连紫藤花也难耐高温而蔫巴枯萎了不少。多次盘问无果后,三人决定先带莱汀回苏纳家中清理泥垢与伤口,再从长计议如何处理这个走失的男孩。

在哈尔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了一座花丛环绕的宅邸前。从房屋外观来看来看,这是一座在理查冈州再常见不过的双层别墅,隔音材质建成的外墙涂满了绿色墙漆,紫藤花藤顺着外墙爬满了一圈又一圈,缠住了几扇外翻式玻璃窗。唯一不同是,宅邸的园圃内种植着不少朴素寻常的野花,其中数株甚至是阿斯兰特特产的品种,而这自然便得益于宅邸主人的匠心独运了。

前来应门的是一位头戴鸟嘴面具的青年,开谈前摘下了面具露出了苏纳儒雅和善的脸庞。在听完三人与莱汀相遇的前因后果后,苏纳反倒松了口气:“幸好莱汀是你们在公园发现的走失孩童,看他粘着穆恩粘得那么紧,我还以为是我们之前与莱汀相识,我在打扫卫生时吸入了紫藤烟又失去了部分记忆。”

“‘又失去’?苏纳你之前就失去过记忆吗?”麦拉问道。

“苏纳他在搬去阿斯兰特州前就因为吸入紫藤烟昏迷休克了。虽然这些烟雾第二次之后对人体就没有那么大影响了,不过我倒不是建议你们去吸食紫藤烟哦,这东西能不碰还是尽量不碰为妙。”哈尔代为解释道。

“不过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就搬家去阿斯兰特了,所以失忆实际上并没有对我的生活产生多大影响。”被哈尔擅自揭短的苏纳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反而侧身邀请伙伴们进屋,“好啦,别堵在门口闲谈了。理查冈州正午的太阳还是蛮晒人的,进屋歇息一会再慢慢聊吧。”

尽管苏纳悉心将房屋里外打扫了遍,走廊内依旧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熏香味。担忧残余的紫藤烟会对莱汀的身体产生不良影响,苏纳让莱汀戴上了自己的鸟嘴面具。原以为这个孩子会和之前一样表现得张皇不安、不知所措,谁知莱汀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十分配合地戴上那只比他的脑袋大一号的面具。

苏纳摸了摸莱汀的脑袋夸奖了一句好孩子,随后便招呼穆恩做帮厨准备午饭,见此情景,和哈尔一起被晒在客厅的麦拉不免有些不服气。虽说没有专门接受过看护幼童的培训,但是她自认为在安抚伤员方面做得比穆恩和苏纳好上不少;不知莱汀是对同性年长者抱有好感,还是单纯因为受到安抚后不似最初那般疑心重重,对待她和男生们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麦拉悄悄看向莱汀,想从他的行为举止中瞧出些端倪。然而在进入客厅后,莱汀便一动不动地趴在窗台上,不知在向外张望些什么,黑压压的鸟嘴面具更是将他的面部遮住,使人难以揣测这个男孩的所思所想。

犹豫片刻后,麦拉还是起身来到莱汀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向窗外望去。然而空荡荡的街道上瞧不见半个人影,就连街道对侧的别墅也是门窗紧闭,没有一丝一毫的鲜活生气,烈日之下只有一丛丛紫藤花无精打采地打着蔫。麦拉很快就对这样一成不变的风景失去了兴趣,向身边的男孩搭话道:“莱汀,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在花丛中蹲了那么久累坏了吧?”

“看,女神在笑呢。”

莱汀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他的声音格外冷静空灵,完全不像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应当说出的话语。那具好似夜空般黑暗鬼魅的鸟嘴面具此刻成为了神秘与恐惧最好的掩体,明明是夏日时分,麦拉的额上却渗出了滴滴冷汗,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名口出蹊跷之言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