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白雪(2 / 2)

镰与线 砚随心启 3501 字 2022-11-09

“这位大哥,你还撑得住吗?赶紧进来休息一下吧。”虽然男人的行为完全构成了非法侵入住宅罪,但是看到男人伤口红肿流脓,焦黄的头发被烧去了一半的惨状,苏纳也大致猜到了对方经历了怎样悲惨的遭遇,并没有追究男人的违法行为,反而邀请男人入室修整。

“啊啊,我的,不可以——”男人含混地嘟囔着,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

“这位先生,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加害您的。您的伤口已经有些感染发炎了,四肢不要大幅度挥动,让我们先处理伤口,好吗?”弗雅款款上前,以一向温柔的语调安抚着受伤的中年男人。

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男人显然没有听进弗雅的话,只是着魔般低着头自言自语,苏纳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发现弗雅站在了他的面前。然而下一秒,刚刚还神游天外的男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近乎疯狂地向弗雅挥砍:“啊啊,这里是——我的家!你们不准抢走我的空间!滚出去!从这里滚出去!”

苏纳及时出手将弗雅拉回了后方,然而终究是反应慢了一拍,小臂上被匕首划开了一道数寸长的口子。

“苏纳先生——”

“没关系,这里就交给我吧。”

苏纳凝了凝神,虽然以他的体术面对弗兰肯这样的怪物时处于下风,但经受士官学院训练的学生在面对毫无武术功底的流浪汉时还是具备着相当大的优势。看准男人挥刀之后门户大开,苏纳以肩撞入男人怀中,并立即反制住男人的肘关节,想顺势夺下男人的匕首。

然而与瘦削的外表不同,男人的力气出奇地大,苏纳几乎铆足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扣住男人的肘部,避免被全身抽搐扭动的男人挣脱。以常人身体强度而言,像这样大幅度的挣扎,手臂早早便会因为挫伤和神经酸痛而动弹不得,然而男人却好似完全无法感受到痛觉般强撑着扭动手臂。虽然只要继续僵持便能一举折断男人的臂骨,使其解除武装,在那之后大可以让弗雅视情况医治男人的手臂,但是在看到男人体无完肤的惨状后,苏纳实在不忍心再对男人施加折磨,放开了对男人右臂的拘禁。

重获自由后,男人再度狂性大发,喉咙中发出一阵阵如野兽般的嘶吼,挥舞着匕首砍向苏纳的门面。情急之下苏纳构成了一张桌板横在二人之间,那柄匕首本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却在男人骇人的臂力加持下却轻而易举地拦腰砍断了桌板。只是在飞溅的木屑与灰尘中,却不见了苏纳的身影,即便是失了神智的男人,在目标骤然消失后也不由迟疑了数秒。藏身于半块桌板后的苏纳趁机跳入男人身畔,一记手刀劈在男人的后颈上,使其失去了意识。

“呼,还真是棘手。”苏纳擦了擦脸颊上被木板豁口擦出的伤口,对弗雅说道,“那就麻烦你稍微给他治疗一下吧,弗雅。不过暂时只要处理一下比较严重的伤势和感染的伤口就好了。如果他在康复之后还是这么神志不清,我可没有信心下一次还能在损伤如此之小的情况下将他制服。”

“没问题,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让我先给您治疗一下吧。”

“嗯?没关系,我身上这些就算不特意治疗也能自愈的,你还是先给那位大哥疗伤吧,他的健康状况可不大好。”

苏纳说着若无其事地擦去了小臂上渗出的血液,露出了一个坚强的微笑。然而弗雅并没有理会他的逞强之言,双掌如捧着一汪清泉般合拢成碗状,不计其数的绿色荧光自她掌中的吊坠中飞散而出,将苏纳与那名重伤的男人包裹其间,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苏纳脸颊与小臂上的伤口便即愈合如初。

“这种能力真的很厉害啊,弗雅你是怎么做到的?”在从弗雅的手中接过吊坠后,苏纳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这不是我的力量,我不过是将这块残片中原有的力量发挥出来罢了。就像我们虽然能用微波炉加热食物,但是我们本身并没有自行发热的本领——至少不能用来煮熟食物。”意识到自己的论述存在漏洞,弗雅细心地补充道。

“原有的力量吗——”苏纳喃喃地重复着。虽然他也试着像弗雅那样将注意力集中在金属吊坠上,甚至尝试着像求神拜佛那样虔诚地祷告,然而吊坠依旧死气沉沉地躺在他的掌心上,没有一丝一毫活化的迹象。几番尝试无果后,苏纳最终只好放弃,有些遗憾地将吊坠收回口袋中,“果然还是不行,可能是我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吧,我能做到的也只有把吊坠制成武器用以防身了。”

“不用着急,您最终一定能做到的。”弗雅颔首说道,似是鼓励又似是淡然的微笑为她一向端庄娴雅的面容平添了几抹神秘高深的气质,“镰刀象征着丰收,同时象征死亡,这看似是截然相反的两面,实际上却是相辅相生的。丰收是植物最为辉煌茂盛的时期,然而果实的成熟同样也意味植物本体油尽灯枯,很快就将迎来死亡;而死亡的植物则会化为肥料,滋养大地,为其他植物来年的成熟丰收打下基础。”

见苏纳沉默不语,弗雅有些愧疚地说:“抱歉,突然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太冗余聒噪了?我们现在还是先着手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不,其实你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谈论这个话题,略微有些吃惊罢了。”苏纳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我只是在想,对于植物而言,培育果实并繁衍下一代是它们毕生的职责,在完成丰收之后凋落堆肥对他们而言确实是光荣而完美的收官。但对于植物个体而言,他们却未必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我不想凋零,我想继续活下去,我想继续看着日升日落,看着这个广袤的世界’,也许会有植物如此考量吧?”

“或许如此吧,不过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常态,即便再怎么抗拒,每一个生物最终都将无可避免地迎接死亡,这便是这世间的‘规则’。除了——”弗雅轻轻摇了摇头,将话题岔开,“我们就不要再讨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了,在这位先生闯入之前,苏纳先生您还有话想对我说吧?”

“说到这个,你有没有注意到,即便降雪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那座钟楼却比其他建筑完整了不少?”苏纳指向窗外,相比周围坑坑洼洼、如遭虫蛀的公寓大楼,远处的钟楼除了尖端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几乎没有任何遭受侵蚀的痕迹,“那座钟楼的海拔比周围其他建筑高上不少,按理来说上层部分像那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风雪之中,一早便会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了。”

“这个——也许是因为钟楼的建筑材料比较坚固——?”弗雅推测道。

“即便如此,我们也需要勘明原因。城郊这边的建筑老化程度本就相当严重,坚持不了多久的,只要我们能查清解决之道,就能尽可能避免让无辜居民继续受苦。”苏纳说着同情地瞥了一眼躺倒在角落之中,全身重度烧伤的流浪汉。

“我明白了。”弗雅恭顺地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大雪封城,公共交通系统也已经瘫痪了,如何抵达目的地对我们而言也是一大难题。如果直接顶着风雪前进,我们大概半路便会被烧伤吧。”

“这点倒不必担心。”苏纳轻松地笑了笑,似乎已经想好了解决之策,“这里再怎么说也不在弗兰肯的领域范围内,构成术还能正常发挥功效。只要充分发挥这份力量我们就能处理很多单凭人类自身难以解决的问题。”

五分钟后,身着防护服的弗雅与苏纳在公寓首层的楼道内会合,此时室外的风雪似乎减弱了一些,然而却依旧没有丝毫停息的意思。在离开公寓时,上层的部分住户已经开始了暴乱斗殴,寻找应对这场天灾的应急措施已经迫在眉睫。

苏纳正要向弗雅说明他的计划,街道上一具俯卧的尸骸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尽管尸骸身上大多的血肉都被腐蚀烧毁,露出了森森白骨,但从残余的皮肤组织和骨骼大小来看,这位罹难者只是一位尚未成年的青少年。大概是在外闲逛时天降大雪,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对,仓皇逃入楼内避难,却不幸先一步被雪花熔断了腿部的肌腱,无奈而绝望地栽倒在雪地之中,等待着死神降临。

“虽然很可惜,但是他已经去世了。等这一切过去后,我们再将他带回他的家人身边吧。”弗雅的话将怔怔出神的苏纳拉回了现实。虽然在这场灾厄之中像这名少年这样丧命的人恐怕不在少数,但是苏纳还是有些自责,要是自己更早一些发现这位患难的少年,也许就可以救其性命。

“总之,还是先说明一下我的计划吧。”如今苏纳已经没什么心情慢慢絮叨自己的行程规划了,但是为了弗雅的安全着想,他依然有必要提前阐明自己的计划。这样即便计划的风险度过高,弗雅也可以主动退出以保全自身安全。

然而弗雅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必要,无论苏纳先生您做出何种决定,我都会支持您的。您只需按照您的想法和判断行动即可,从旁辅助您实现您的目标才是我应当完成的使命。”

“那么就辛苦你了。”

苏纳苦笑着答谢道,他很清楚弗雅是顾及自己的心情和刻不容缓的危急形势才没有询问计划的详细内容。而他现在能做的也唯有承蒙她的好意,尽快找到解决危急的良策以减轻弗雅和其他市民的负担。将一块单板滑雪板置于雪地之上后,苏纳只是招了招手,弗雅便心领神会地搂着苏纳的腰与他一起站到了滑雪板上。

长时间的降雪在地面上留下了厚厚一层积雪,即便两个人同乘一板,沿着主干道滑行也颇有余裕。唯一值得忧心,便是滑雪板在接触积雪的瞬间便滋滋作响地冒起了黑烟,显然在这片雪地中滑行,滑雪板熔断报废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而苏纳对此也早有准备,眼见滑雪板逐渐发烫削薄,索性便顺着一处坡道俯冲腾跃至半空中,迅速构成了一块新的滑雪板,换下了脚下残破的薄片。

再度落地之时,地面的反冲力震得二人浑身一颤,而重新替换上的滑雪板却也保证了二人不与雪地接触的同时高速向前方持续行进。苏纳回首后望去,身后的弗雅虽然故作镇定,却显然没有经历过那样高空滑行的经历,被短暂的失重感与呼啸而过的风声吓得花容失色。

苏纳本想开口安慰一番受惊的少女,却最终作罢。

因为在不远处,一大群市民正团团围拢在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钟楼之前,神色愤怒地叫嚷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