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厌恶的别过脸去,躲开他的轻抚,咬牙道:
“这不是命!我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是你杀了沐芊芊,才让我失去这个孩子的!你就是魔鬼,我真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燕西华紧握她的手,哀叹道:“宁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想闹到今天的局面。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沐芊芊不死,我就无法保全你,对不起……”
鹿宁闭了闭眼,凄然道:“我宁可死的是自己……也好过这样苟且活着……”
“宁儿……”燕西华深深凝着她,痛苦又卑微地轻唤着。
“你滚!”鹿宁闭上眼,一字字冷冷道:“我不想再看到你!”
燕西华沉沉地叹了口气,只好缓缓站起身,又叮嘱了吉祥几句,才转身离去。
送燕西华离开,吉祥缓缓走回床边。看着床上泪流不止的鹿宁,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小声啜泣道:“娘娘,您别难过了……”
“走!”鹿宁寒声打断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声道:“你们都走!我谁也不想见,什么都不想听!”
吉祥咬了咬唇,叹了口气,便带着宫女全数退出门去,紧紧关上了房门。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静到只能听见鹿宁低低的啜泣。她心中抽痛不已,手紧紧抓着枕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缓身体上的痛楚。
手忽然触碰到枕下的一个物件,她随即摸出一双小小的鞋子,那是沐芊芊做给腹中孩子的,上面绣着两只憨厚可爱的猪仔。
“哼,鹿宁!你敢欺负我,我就给你儿子绣个猪头!”沐芊芊的痴笑娇嗔犹在耳边,她果然还是那个说到做到的女侠。
鹿宁捧着一双小小的鞋子,不由得勾起唇角。她很想笑,可为何笑着笑着,竟然会痛哭失声。
窗外,日头西斜,屋内的光线暗淡下去。窗边的竹篮中,还放着沐芊芊未完成的绣品,柜子里整齐地叠放着,她为孩子做的衣服鞋子。
往日温馨的时光,仿佛在夕阳下定格,每一个回忆的片段,都如此清晰。可越清晰就让人越痛心。
人走了、屋空了,剩下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已。
霎时间,满腹悲痛倾泻而出,她痛苦地紧闭双眸,蜷缩着身子,抱着鞋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哭得快要断气,她才浑浑噩噩地又睡去。迷迷糊糊中,有人将她抱起,周身被温暖所包围,一阵淡淡的馨香传来,让她莫名地有些安心。
那人似乎要拿走她怀中的鞋子,却见她死死抱着不肯松手,便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她紧紧闭着眼,不想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谁,也不想再面对任何人。她只想这样睡过去,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那个人的怀抱温暖而舒服,步子也平稳而缓慢,不知他要将自己带往何处,无论是刑场还是地狱,她已经无所畏惧。
不知走了多久,她听见一个木箱子被打开的声音,然后自己就躺在了一个温暖柔软的床上,熏香的被子盖在身上,四周还环绕着木头的味道。
随着箱子被关上的声音,鹿宁再次置身于黑暗之中。很快,她感受到整个身体都晃动起来,耳边传来马蹄的声响,看来自己正躺在马车上。
哪里来的马车?又是谁,要将自己带往何处?
——出殡——
纵观诏帝的一生,虽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建树,他却以仁义和廉洁,使得整个南诏的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也算达到了太平盛世。
诏帝出灵这日,一场大雨猝不及防地落下,大雨打湿了送殡的路,也打湿了众人的心,整个京都城都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
吉时一到,承天门缓缓打开,几十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最先走出门来。
紧随其后的,是上千名身穿孝服的仪仗队,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样的纸扎,浩浩荡荡地走在前面开路。
随即,便是上百名扛夫,抬着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稳稳的走在中间。他们身后,跟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的车轿,在和尚的诵经声中,缓缓前行。
送葬的队伍长达十几里,城内的军民百姓罢市同悲,数日不绝,连乞丐和小孩儿都买了纸钱,到皇宫门前焚烧痛哭。
赶到皇宫外为他送别的人群中,既有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有懵懂稚气的孩童。无论是妇孺还是书生,都自发地来送别这个仁慈的皇帝。
从京都到陵地,雨下得越来越大,队伍不得不在停灵用的大殿中稍事休息。
八皇子心事重重地走到门口,看着殿外连绵不绝的大雨,道路也变得越来越湿滑,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脸色愈见阴郁。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大家都心烦意乱,他立刻命大家在原地休息,自己则走到偏殿中,仔细掩上了房门。
他走到一个硕大的木箱旁,拿出钥匙立刻打开了箱子,看到鹿宁正蜷着身子,躺在里面昏睡。
“七嫂!快醒醒!”八皇子轻轻推了推她,低声呼唤着。
叫了好几声,鹿宁才勉强撑开眼眸。她茫然地看着四周,许久许久,才意识到自己睡在一个箱子里,而眼前的景色并不是南熏殿。
“我……在哪儿?”箱子里又闷又热,她说话沙哑无力。
八皇子从腰间解下水壶,又轻轻扶起她的身子,温柔地喂她喝水,低声道:
“七嫂,我们已到宫外了。可惜碰上下雨,不得不委屈你再忍耐一下。”
清水顺着干涸的双唇,缓缓注入干涩的喉咙,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她讷地盯着八皇子,皱眉道:“宫外?我们为何会在宫外?”
八皇子垂眸长叹一声,沉声道:“今天是先皇出殡的日子,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等到我们到了墓地,我便放你离去。那时……你便自由了……”
“自由?”鹿宁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既陌生又遥远。她凄然一笑,冷冷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燕西华的意思?”
八皇子目光一闪,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是七哥下令,就不会将你藏在箱子里了。这件事……七哥并不知道……”
“为什么。”鹿宁抬眸瞪着他,平静地问道:“在我无数次想要逃开的时候,你宁可伤害我最亲近的人,也要逼我留下。为何今日却善心大发?”
八皇子插着腰,不安在殿里走来走去,似乎是不知如何应对鹿宁的盘问。
半晌,他才焦躁地回答道:“就算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次善心大发吧!总之,我放你离开这里,你重获自由之后,就别再让七哥找到了!”
鹿宁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想起沐芊芊曾经说过,八皇子对自己的情感有些异样。她勾了勾唇角,冷冷地笑了笑:觉得这件事无比讽刺!
离开这里!她每一时每一刻都无比渴望的事情,竟在自己失去一切、走投无路的时候实现了?真的就这么容易逃离吗?她有些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