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萧衍十七岁元服那年,留在宫中的宗室子弟算上他,只剩五位。
这一年,五人各自领了官职,全部被调离京城。至于皇帝属意何人态度不详,亦无人敢揣度圣意。
萧衍拜官镇护少将军,帝命其领兵五万,戍边西北山诃郡。
看似任边疆述职,实则为打磨历练。
大兴恒历二十七年春,萧衍启程离京。
临走前,他只是最后望了眼繁华京都。
(萧吟,我若放开你,你朝着光明的方向去,可好?)
这样淡淡地想着,他仿佛看到了大兴宫廷里,那位高贵少女拖曳着斑斓衣裙行走于雕花长廊之间,语调优雅而绵长地吟诵着古老诗词,慢慢地、慢慢地朝着日光明媚处走去。
多好。
可惜,看不到她及笄了。
隔着重重宫阙,此去经年,再难相见。
然而就在第三年年底,变故突生。
那位如同参天大树支撑着大兴帝国的老人,不慎受染风寒,在病痛的反复折磨下,就此病倒。
满宫上下人心惶惶,内有宗族世家蠢蠢欲动,外有邻国北昌、迦兰虎视眈眈。
幸阳公主日夜侍奉汤药于皇帝榻前,仍不见半分起色。那一刻,仿佛是天塌下来般阖宫上下事物皆沉重地压在小公主的肩头。
萧吟自幼失去双亲,是由祖父亲手抚养长大,极尽恩宠荣华。她幼时体弱多病,御医断言此体质有早夭之相。
被皇帝大骂庸医,驱逐出宫。自此即便上朝时皇帝也抱着小小的她,生怕病了痛了。
待她年岁稍大一些,皇帝便私下里物色起孙婿来。
一边物色一边嫌弃这些个少年郎容貌不及他当年万分,且资质平平,难当大任。
嘴上这么说着,最后却被萧吟发现,皇帝一个人偷偷躲在寝宫里酸溜溜地感慨女大不中留时,还在兀自抹眼泪。
那时,小小的萧吟牵住皇帝的手,用尚且童稚的嗓音坚定说道:“阿翁以后去哪,阿吟就跟去哪。”
就是那个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老人,此刻慈爱地轻抚她的发顶,说道:“阿吟,不要哭。”
老人将一份早已拟好的遗诏,郑重地交给她。低哑着声音对她说,快逃吧,逃去哪里都好。
于皇帝病榻前,小小少女哭到声嘶力竭,哭累时便会低声哀求着说:阿翁说好了的,绝不丢下阿吟一人的。
大兴恒历二十九年,帝薨。
那一年,有十六岁的纤弱少女被迫在腥风血雨中长大。
时方二月,风雨欲来。
萧氏献王府残存势力因对先帝心怀怨怼,勾结北昌帝国欲夺皇位。其余几家也不甘示弱,联手世家贵族叛军攻打王城。
一边是宗族,一边是世家。大兴即将面临新一轮的权力洗牌。
叛军足足攻打了五天五夜。
这五天五夜里,萧吟没有一刻敢合眼,她遣散了大兴宫廷上下所有的宫人放其逃命去。
唯独留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