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有无数事正在发生,如同从同一根木柴里迸射出的万千火星。
熊熊燃烧的火焰跃动在深浅不一的瞳孔中,烘暖鞋袜、烹煮奶茶、或者往前一掷,成为毁尸灭迹的便利工具。莫达纳大陆并不安稳,虽然它的每一寸土地都服从于同一个王,但是暗处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滋生。
仅仅去年,因为谋财害命而意外引起的火灾事故就有数十起。火被扑灭,人死去,杀人者脱逃,转眼又会被杀,变成不同模样的尸体,最终变成同一种虚无。任何人都是这样,任何地点都是这样,任何时刻都是这样。这就是生活。
但是,人与人又有一点不同,地方与地方又有一点不一样。
譬如在这一刻,如果是陨星城的乞丐,或许就能拿贵人们随手打发的金币去换一小块面包,而在疾风角,套着破布麻袋当衣服的乞丐成群,手里捏着锋利的碎玻璃片四处抓野猫填饱肚子。在这一刻,身穿镶金边黑白色高领□□制服的老师教鞭落在莱茵学院的学生脊背上,这些年轻人在这所高贵典雅的环山建筑里学习礼仪、通识和基础魔法,而一墙之隔铁匠的儿子只能以未来得及附着肌肉的细瘦胳膊举起大锤,在铁片上砸出颤抖的脆响。
世界的天平从来不是平衡的。任何人都是这样,任何地点都是这样,任何时刻都是这样。这也是生活。
唯独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是不同的。格洛丽亚·萨瑟兰,“南郡公爵”托马斯·萨瑟兰的女儿,伊桑王储的至交好友,莱茵学院的烈焰玫瑰。她本名苏珊,生命早期尚且还算是一名天真可爱的贵族孩童,直到六岁时觉醒了萨瑟兰家族的血统天赋“噬焚”,检测到的魔法元素容量甚至可以匹敌初代公爵克拉特·萨瑟兰。在那之后,她的父亲给她改名格洛丽亚。
荣耀。萨瑟兰家族的荣耀。
但在莫达纳大陆上,所有的荣耀都注定归于陨星城。
正如所有的权力和财富都注定归于陨星城,正如河流永远从高处流向低处。没有人可以违抗陨星城的意志。陨星城,翡翠宫,枢密院,以及它背后所站立的的欧登王室。从“征伐王”伊桑一世到如今,三百年时间里,国王如同一只铁爪将整个莫达纳大陆紧握在掌心。
所有城池的城墙顶端都雕刻着欧登王室的家族纹章,毒蛇环绕着王冠露出尖牙利齿,其上还有一句格言——“王来裁决”(thekgrules)。那是誓词亦是警告,震慑着往来于城墙两端任何一位贵族与平民,不敢生出丝毫异心。
而初代南郡公爵,克拉特·萨瑟兰,曾经是“征伐王”最亲密的朋友。他从国王还是个少年时就作为侍卫跟随身侧,在战争时期,更是一手建立了一支骁勇的军队赢得了无数次胜利,打下了半壁江山。人们畏惧拥有前所未有强大魔法的“征伐王”,也畏惧那支战无不胜的“无匹之矛”。
统一莫达纳大陆之后,伊桑一世赐予克拉特公爵的头衔和南部最广袤的土地,并允许他保留了那支传奇军队护卫他的封地。他们的友谊一直到两人去世都是坚固而纯粹的,即使是最富有想象力的阴谋家也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
美好的过去敌不过残酷的现实。萨瑟兰家族世代秉承严格与忠诚的精神,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室对于南郡却越来越不放心。上一任国王哈里逊一世有了一个想法,为了重新在王室和公爵之间建立如同“征伐王”与克拉特·萨瑟兰那般的友谊,邀请南郡公爵的子女来到翡翠宫居住。他盘算着,孩子们之间的友谊往往是最动人也是最轻易的,在和王室子弟的共同生活中,欧登和萨瑟兰一定能重写祖先的佳话。
但邀请很快变质为绑架。
这是不成文的敕令,萨瑟兰家族的后代在觉醒了血脉天赋之后必须被送到翡翠宫,由王室扶养至少十年时间。除非是独生子女,王室会挑选萨瑟兰中最优秀的后辈进入御林铁卫担任执行长官,而其余的在离开前,也必须在主教的见证下宣誓效忠王室。
“那不就是拿你们当人质?”
少女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眨巴着眼睛问道。她身材高挑,卷曲的长发如红藻垂至腰际,皮肤白皙,鼻梁又高又直,一双幽绿的眼眸本该是高贵而神秘的,此刻却闪烁着活泼兴奋的光芒,与这通身的冷淡气质格格不入。
少女的身份正是格洛丽亚·萨瑟兰,早在一个小时前,她从午睡中醒来之后,一反常态地屏退了平时贴身服侍的女仆们,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卧室里。卧室里的场景如果被旁人目睹,恐怕会大呼大叫尊贵的小姐中了邪。只见她几近赤身裸体地站在落地镜前,裙子堆在脚踝处,她似乎不急着穿衣服,反而一边在身上摸来摸去,一边自言自语。
“哇,你这个肌肉,真硬!你这个马甲线!哇!”
“我不会做出这种表情……”脑海里一个声音凭空响起,语气有些无奈。
“知道知道,放心放心,有外人在就不会了。”
女孩娇俏一笑,对着镜子摆了个比心的造型,玩得不亦乐乎。
“接着说刚才的,你们家又有军队又有地,完全可以拒绝国王的无理要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