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泪使用法(1 / 2)

安穆夏是一个很擅长读取他人情绪的人,所以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桑在不自觉地走神。他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所以安穆夏也没有戳穿,只是不动声色地试图顺着他偶尔发散的目光找到那个分去他注意力的因素。

她很快就找到了。

“恶棍”齐尔正在折磨他的舞伴,一个可怜的女孩。她被齐尔铁一般的巨掌钳制着,无法逃脱,无法远离,如同猫咪爪下柔软的毛线团。她甚至不敢哭出声。

安穆夏发现原来不止自己,有不少人都关注着齐尔那一对的情况,他们甚至会在女孩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痛苦神情时发出明目张胆的轻笑,这显然使得“恶棍”更加得意。齐尔周围无人凑近,像是排斥与厌恶,也像是特地为他留出的表演舞台。

谁才是真的恶棍啊……安穆夏在心里叹为观止。

“您可能没办法想象那样的生活,我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我离开家时,母亲祝我好运,长姐让我一定刻苦勤奋,二姐让我务必事事谨慎,”桑垂着眼睛,小声说道,“只有我的小妹妹,搂着我的脖子要我保证,一定在陨星城里赚到大钱,她和两个姐姐才能不被卖给那个又老又脏的庄园主。我很感谢蓝顿少爷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桑正在给她解释自己为什么缺钱,恐怕也一边解释一边在心里吐槽她这个大小姐不谙世事。安穆夏觉得这小孩真的很有意思,他很善于伪装,如果在旁人眼里,他此时一定专心致志,眼里只有安穆夏。他如此善于伪装,可能连他自己都骗过去了。但安穆夏注意到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与齐尔保持着距离,一个不至于靠近,但也不至于完全看不见的距离。

“你认识那个女孩?”安穆夏冷不丁开口。

“什么?”桑愣住了。

“那个女孩,”安穆夏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齐尔的舞伴。”

“不,不认识。”桑立刻否认道,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向安穆夏。“您为什么这么问?”

安穆夏被他小狗一样的眼神戳了个正着,连忙放缓了声音,把锅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觉得那个女孩子很可怜,没有人去制止吗?”

“为什么要去制止?”这是来自脑海里格洛丽亚疑惑的声音。

桑摇摇头,说:“没有人会去帮她的,这是历次舞会之后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安穆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忍。

“这个‘大家’里面也包括你吗?”她问。

“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桑说得很干脆,他直直盯着安穆夏幽绿的双瞳。

“每一次我都在庆幸,还好挑中的是别人,不是我。”

“我当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做法。”脑海里格洛丽亚对她说。

“但是这是最方便的做法。相信我,齐尔是个棘手的家伙,现在这样已经是对所有人伤害最小的局面了。”

“方便?那可是人的性命。”安穆夏觉得难以置信。

“那条命,不值钱。”

格洛丽亚的坦然态度让安穆夏的心里泛起一阵冷意。

“那么在你看来,桑的性命也不是很值钱了?”

“确实。”格洛丽亚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怕安穆夏不清楚,她还特地多解释了几句。

“他的身手不错,但你可能没有发现,他的魔法容量很低很低,这种人在战场上支撑不了多久的。”

“那么你肯定觉得,你的性命很贵重了。”安穆夏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但是在我这里,性命不是这么算的。”

她问了格洛丽亚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死的时候,有多少人会为你流泪?”

“你想说什么?”格洛丽亚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

“回答我。”安穆夏的态度强硬了一些。

格洛丽亚沉默了。好久之后,才听见她回答。

“我的母亲憎恨我,我的父亲放弃了我,我曾经真的以为王室将我当做亲人,可结果也只是将我当做棋子。”说到这里,格洛丽亚居然轻轻笑了一声,“可能院长会哭吧,这也是拜你所赐才知道的。”

“那么,”安穆夏又问,“你觉得是为你流泪的人多,还是为桑流泪的人多。”

格洛丽亚再次沉默了。虽然并未多么深入交谈,但是从刚才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看出桑来自一个虽然拮据但很温馨的家庭。桑是一个性格内敛的人,只有在提及家人时,周身会不自觉放得轻松一些。

“我不是在说你错了,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的标准,在我这里,你的性命还没有桑的值钱。”安穆夏语气平静,格洛丽亚能看见她灵魂的光团正有规律地发散着柔和的光。

“对我来说,每个人性命的价值,就是这些眼泪的重量。”

“王室到场了。”桑小声提醒道。

安穆夏抬头看向站台,果然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院长亚历山大·莫莱斯,伊桑王储,还有穿着铠甲站在他身后的御林铁卫罗宾·欧登。王储的目光隔着人群准确地落在她身上,光线昏暗,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安穆夏隐约看见王储怎么好像剜了她一眼?

“格妹,”她忍不住再次确认,“你跟他真的不熟吗?”

“真的不熟,他挺讨厌我的。”格洛丽亚安慰她。“我成绩太好了,害他经常被王妃批评,所以他一直看我不爽。”

这话一开始说安穆夏还当回事,但当了解到格洛丽亚简单如直肠的脑回路之后,她已经完全不敢相信。

摄政王妃卡洛琳也到场了,她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容貌精致,栗色长发盘在脑后,一身高领的暗金色礼服勾勒出她丰满的身线,使她明艳却使人不敢侵犯。她浑身饰品无一不昂贵,只有胸前佩戴的一条项链,坠子上镶嵌着一枚硕大的晶莹洁白的珠子,但镶嵌的手法很粗糙,不像是出自珠宝名家之手,倒像是某个难以出师的蠢笨学徒的拙劣作品。

那条项链看起来过于格格不入,安穆夏正欲嘲笑,忽然想起来格洛丽亚说过曾送给王妃一个什么什么鱼的眼珠子。

“那玩意就是你送的?”她嘴角抽搐。

“是啊,她总是戴着。”透过她的眼睛,格洛丽亚看向女人的面庞,内心深处一股悠远的怀念之情油然而生,如同干涸的泉眼重新流淌出泉水。安穆夏有些诧异,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格洛丽亚如此鲜明的情绪。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格洛丽亚就已经略过话题介绍起后面的人来。

“王妃旁边站的是王室总管,伦勃朗·奥斯陆,是王妃的亲哥哥。奥斯陆家族相当富裕,而且跟王室关系很近,据说这几年王室已经没什么钱了,全靠奥斯陆在背后扶持,所以民间很多地方,会偷偷称呼他们家族为‘国王的债主’。对了,陨星城最早就是他们家的。”

“牛哇牛哇。”安穆夏捧场。

“五月花柱竖起来了,旋舞要开始了。”旁边桑的声音干扰了她们的意识交流。

安穆夏视线下移,果然看到广场中心竖起了一根靠近三米的柱子,顶端绑了一圈五彩斑斓的鲜花和缎带。

“你们这里也跳这个?”安穆夏有种不好的预感。安然的悲剧发生之前,舞台上的最后一个场景也是五月花柱舞,她看这根柱子莫名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