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的声线,异常悦耳动听,如春风暖阳在山涧徐徐而来。
黎九央听对方提到阿爹,只觉得心口微微抽痛,鼻尖一阵酸涩难忍,“那你是不是也知道黎氏……”
一想到那些噩梦般的回忆,心底就窒息的疼,涌生悲凉无尽。
“略有所闻,”慕珏声音温和的说,语速似也刻意放慢了一些,“黎氏之事实在令人唏嘘。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能逃出生天,也算不幸中之万幸。”
“你知道是谁害我族人吗?”
“现在知道太多,对你而言非是好事。”
“我想知道……”
“知道后,你将如何做?”
黎九央答不上来。
她没想过知道后如何做,只想知道一切。
“想报仇么?”
“我、我不知道。”
那夜阿娘之言尤在耳;要她隐姓埋名,好好活着,不要恨,也莫思报仇……可这么多族人惨死,心中怎可能无恨,怎能当作做也没发生过?
她微微有些哽咽。
“我只想知道是谁……”
她想问问那个人,为何要如此残忍?
--不过青涩的小丫头,心性纯良天真,不识世道无情人心似魍魉鬼魅,所思所想,不过当下最本能的心念。
“也许不必由我说出来,时机一到,你自会知道。”慕珏轻叹的说,温柔幽邃的眼中却又透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玩味心思来,“可要想清楚了,是否真要由我回答?”
“……嗯。”
慕珏又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茶后。
“可知朝廷曾派人自神农谷求药一事?”
黎九央茫然摇头。朝廷二字对她而言太过遥远,从未曾接触过的存在,除了那个可怕的噩梦里。
“黎氏一族曾奉命献药于天子,然而药丹有异,引得天子震怒株连问罪,黎氏一族才遭此祸劫。”
他声音温和平淡,尽管像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又带着安慰温度。
黎九央瞳孔微震,只觉得荒谬,无法接受这个原因,更无法理解这样的原因,仅仅因为药丹有异,就将黎氏族人残忍毒杀殆尽……
黎氏一族的一切惨烈悲剧的由来始末,仅仅是如此吗?她心思浑噩间,满心恐惧悲凉阵阵袭来,一时间竟不知做何反应,只呆呆地望着他,眼泪不自觉往下掉。
“为、为什么?”
她哑着声音问。如何也想不明白,仅凭这样的事……仅凭这样的事,怎就能残忍毒杀一族之人?
恍惚间……
只觉眼前一幕幕火红血意飘摇。是神农谷燃起满天大火那一夜,红色的毒雾弥漫,血色火光映红整片山谷,无数尖叫哭喊声中,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倒下……
还有梦里那些不堪的痛苦屈辱与折磨。
血色与黑暗交汇在一起。
连眼前坐在马车里的慕珏那温和的声音,也仿佛被侵蚀得退色。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幽幽凉凉,浸骨之寒。
……
……
她脸上血色褪尽,眼泪无声掉落。
“还有何想要问?”
慕珏优雅坐到她身边来,用手帕替她擦拭眼泪。
“没、没有了。”她下意识躲了一下,泪眼朦胧的望着他,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俊美的面庞轮廓。
她也不想掉眼泪。可那些消息对她冲击太大,一时间难以消化。
更因为与幼帝有关。
让她忍不住想到噩梦里那个暴虐可怕的恶魔……只是想想就浑身发冷,就有寒意一阵阵往外冒。
满心惊恐难消。
一会又想到他还要她付出代价,越觉得难过害怕。似乎连眼前的色彩光亮都变得暗淡褪色,连带他都仿佛笼罩上暗淡阴影,透着诡谲莫名的危险让她心生惧意。
“代价……是什么?”
她眼圈通红的望着他问。声音都有些颤意。到底有些紧张和对未知的畏惧,她莹白的手指死死揪着衣袖,都能看到指尖泛白绷紧的力道。
尽管内心百般不愿问,亦曾有过侥幸心理,可不问清楚又觉得难以安心,就像一把剑悬在心尖。
“不急,过后再说。”慕珏温和说了句。风轻云淡的一句笑言,像在说不值一提的小事,却安抚不了她心中惶然,忍不住胡思乱想,忐忑难安,不知如何才好。
还想问又不知怎么问。
最终也只能在不安中沉默下来,目光呆怔看着某处,情绪低落……
内心惶然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