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被中断的一觉,许遂行生生睡到了巳时五刻,意识到自己起晚,他才猛然从床上跳起,飞快打理起自己来。
虽然说,他许遂行不是台主或台主夫人的亲戚友人,但作为被宴请的一方,也该带些礼送上。
只是此刻日上三竿,来客大约已经送完了礼,这会子该去接新娘子了。
这位新台主夫人无父无母,原是临秋台上一位婢女姐姐,相当于说,临秋台就是她的家。这接亲,也就是从女方的住处接到台主寝殿,路程并不远。
可台主是个宠妻的,彩礼原来是照着十里长街的量来备,台主夫人好说歹说,又拽了几个长老对他一顿说教和劝解,才将彩礼缩了一半。
“五里长街”的彩礼是备好了,但台主认为还不够,他早在山下牵了马、租了轿子,怎么都要载着新娘子往整个临秋台转上一圈,说是要所有人都瞧瞧,他取了个漂亮的新媳妇。
若非上下山不方便,台主真的挺想带着自家新媳妇到山下转上一圈。
这会儿,台主大概是带着新娘子和仪仗队在整个临秋台转悠了,许遂行匆匆打理好自己,从乾坤袋中抓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玉佩,拽在手中便冲出了门。
他听见仪仗队敲锣打鼓欢庆的声音,正想着要怎么混入人群中时,一直温热的大手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朝一个方向奔去。
段山柏将他拽到了迎亲队的最末尾,许遂行半晌才缓过神。
此刻人太多,他没有甩开段山柏握他的手,他就任段山柏牵着,自己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手里拿了什么?”段山柏放慢脚步,与人平齐时轻声问。
许遂行举起手中玉佩说:“我今日起得太晚,没赶上给台主送礼,这个是在乾坤袋里找到的玉佩,想着用这小玩意尽尽心意。”
只见段山柏扭过头,只瞟了一眼那块玉佩,就说:“这个玉佩你不能送。”
“为何?”
段山柏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只能选择沉默。
许遂行不解,可莫名就依他所言,将玉佩丢回了乾坤袋中,“可我身上已经没有别的值钱东西可以送了。你知道的,我很穷。”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替你送了,那个玉佩就留着吧。”
许遂行“噢”一声,没有再说话。
留便留吧,一个玉佩罢了。
婚礼热闹非常,锣鼓声震天响彻,两个来自青云派的弟子护卫似的在红轿子两边御剑前行,万花谷的弟子施展灵力,将灵力化作花瓣,挥洒的一瞬天空就下起了花雨,而花瓣在落地的一瞬乍然消失,化作花香弥漫空中。
婚礼排场不小,而且还不用辛苦临秋台的婢女姐姐妹妹们打扫被人踩烂的花瓣,这倒是个很不错的小法术。
许遂行在后头悄悄夸赞。
弟子一路护送,部分宾客一路跟随,将临秋台绕了一个大圈,花轿总算是抬到了台主大殿前。
花轿落地,临秋台台主满面春风的走向花轿,他不要人帮,大大方方就掀开花轿的帘子,伸手朝向里头的人,迫切的想让她赶快出来,迫不及待要与这个女子拜堂结为夫妻,从此结伴一生。
许遂行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台主是怎么把他的新媳妇给带出轿子中的。
他最开始看到一直白细的手,那只手不像那些千金小姐的手那样纤细嫩滑,反倒带有好几个茧子,是一只干活的人才会有的手。
他又看到新娘子伸出披了红嫁衣的手,轻轻搭在了台主的手上。
眼下一切都好。
原本都好。
可就在下一刻,新娘子带着红盖头,弯腰从花轿中钻出、立身,许遂行心底莫名一空,一种惊慌感和失落感重重袭来,直生生地压在他的心脏上,加他难以呼吸。
许遂行死死盯着新娘子看,可新娘子没有任何异常,有异常的是他自己!
许遂行紧紧闭上眼、垂下头,他大口呼吸着,那些感觉太让他难受,曾经好像在哪也有过这样痛苦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许遂行向新娘子深深看了一眼,又向一步外的段山柏看去,自顾自地摇摇头,扭身错开后边的人,抱着手臂,消失在人群之中。
段山柏抬眼看了好久,他看到台主将那个女子领进了殿中,看见他们拜天地与长老代替的高堂,看见他们面对着对方,行下第三礼,而后便是一句“礼成”。
大喜的事,这很难让见着此景的人不露出笑容的。
他想着许遂行与他大概会有同样的感受,打算找人的瞬间扭头,却不见自己最熟悉的那个身影。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