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
程蓁上一次见许鸢,还是在五年之前,程蓁的大学毕业典礼上。
那年程蓁22岁,已经被心仪的研究生学校录取,刚开完属于她自己的本科毕业音乐会,意气风发,作为优秀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致辞。
那年许鸢34岁,是程蓁的大学专业导师,像往年的每一次毕业典礼一样,独坐在大礼堂的角落,看着台上一茬又一茬的学生拨穗。只是这一年的注视不再漫无目的,而是有一个明确的聚焦点——程蓁。
像要盯穿了似的。程蓁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五年前的那天,许鸢坐在台下注视自己的眼神。
有骄傲,有赞扬,有鼓励…还有当时没意识到,后来在回忆中反复推敲,发觉出的不舍和眷恋。
在那之后,许鸢就再也没出现过。学校不来,敲门不开,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留给程蓁的只有一封信,放在那间承载着二人无数回忆的琴房里,那架半旧的钢琴上。
也正是因为这封信,程蓁放弃了再与许鸢见面的想法,亦不再主动联系许鸢,像是彻底将这个人抛在了脑后,平静的离开这所大学,这座城市,去完成接下来的学业。
跟并不十分出色的弹琴相比,程蓁似乎更有经商的头脑,她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索性将二者结合,研究生毕业后联系几个同学入伙,在她读研的n市开了间工作室,很快步入正轨,现下也小有起色。
很久了,久到程蓁也逐渐相信自己已经放下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久到程蓁以为自己都快要把许鸢给忘记。
可今天接到这通电话,程蓁才知道,原来一直没忘,原来这强烈的爱意从未消失过。所以只需一通不清不楚的电话,程蓁就可以连夜驱车回到z市,回到这座她呆了四年的小城。
……
记忆里许鸢的女儿,还是小小一只,刚刚长到程蓁的大腿,每次见程蓁都隔着大老远开始打招呼,扑腾着小短腿跑来扑进程蓁的怀抱,把身后慢悠悠挪步的亲妈许鸢抛在九霄云外。
如今已经窜高一大截,快要够到程蓁的肩膀,五官也长开了,看得出跟许鸢有相似的神韵。程蓁突然觉得紧张,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突然长大的小女孩相处。
“小屹先去睡觉好不好?明早姐姐送你去上学,妈妈会醒的,你放心。”
斟酌再三,程蓁回望着小姑娘担忧的目光,出言安抚。幸好许鸢的女儿性格没随许鸢,尽管孩子长大不少知道害羞了,也一样是那个活泼又热情的小孩。
“姐姐来了小屹就放心了,先去睡觉啦~”
“诶,小屹,你先等一下…”
见程蓁要自己等等,打着哈欠要回去睡觉的小孩停下脚步,乖巧的站在原地等待程蓁的下文。
“小屹啊,你妈妈生病,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怎么不给其他人打…比如你爸爸什么的…”
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按理说感情上的事情不该问一个小孩,程蓁心里十分窘迫,可耐不住好奇,只能拐了一道道弯,委婉的问出口。
“喔,妈妈睡着之前我问她来着,她不要见爸爸,他俩早就离婚了,哦对了姐姐,我现在姓许,不姓陈啦。我问她想不想见你,她哭了。姐姐,我猜妈妈肯定很想你,她每次生病都喊你名字。”
半大的小孩语出惊人,语气还出奇的成熟。程蓁虽然知道现在的小孩都早熟,真正接触才感受到区别,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结结巴巴的问出下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这还不简单,拿妈妈的手指头解开她的手机,翻翻就能翻到。”
“…去睡觉吧…”
程蓁目送着小孩回房间睡觉,才回头专心把注意力放在床上因发烧而昏睡不醒的许鸢身上,皱起眉头,轻声叹息。
跟五年前相比,许鸢瘦了许多,许是因为生病,也憔悴了许多,但五官依旧精致。一头乌黑的发也和程蓁记忆中一样,长到腰际,凌乱的压在脑后和身下,显得人更苍白。
下意识的,程蓁捻起许鸢的一缕发,陷入了回忆。
还记得大学时,程蓁总喜欢黏在许鸢旁边,揪起许鸢一绺散落的黑发,在手里捻来捻去的把玩,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程蓁叭叭了十句,许鸢或许才应一句,但这一句就足以让程蓁再叭叭十句。
旁人听了都劝程蓁,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没得什么好处还招人烦。程蓁不以为然,认为那是他们不懂许鸢的好。
许鸢只是话少,但每一句都应的极认真,不是敷衍,这让程蓁很是受用。程蓁是个满嘴跑火车的,聊天聊高兴了什么没边的话都能扯得出来,有时候说过的话自己转头就忘,许鸢却都记得。
……
床上的人不耐地动了动,眉头紧皱,看得出并不好受。刚刚小姑娘的话透露出不少关键信息,程蓁捻着那缕黑发一一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