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反驳,这完全是我的错。可是我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听他如何骂我,因为我关心的是我该怎么办!
我趁他喝了一口咖啡的空挡,急得脱口说道:“你随便骂,什么难听话我都接受。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你等会再骂行不行!”
他一下子呛住了,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篓子是你捅的,你现在问我怎么办?!”
“按照公司规定,因为员工个人失误造成的损失,由员工承担。这个错误是我造成的,我认。可是我没有钱来赔偿损失。我不知道怎么办。”
“那只能让董家少爷去报案抓你了。”他淡淡说道。
“或者……”那熟悉的口气又来了,我不想留下来污了我的耳朵,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过了几日,董少爷也没有再来找我麻烦,他的账户也正常交易。
我有点坐不住了,终于鼓足勇气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没有细说,只是说了句:“你们老板处理了,你可以去问他。”
段景瑞?!我并没有勇气再去问他,只好做鸵鸟。反正没有人来找我算账,没有人来抓我,我先躲起来吧。
之后,我做事更加认真谨慎起来,没有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段景瑞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跟在段景瑞身边近距离学习,几个月过去,业务上我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
虽然还是不能以业务经理的身份谈业务,但是至少在跟进业务中,也有很多建设性的贡献,心里的一口气总算争上了。
这一日,段景瑞带我一起去上海总商会金融行业的商业午膳。
今日在此用餐的财经界巨擘们,一颗心都系在即将开盘的公债盘口上。远东局势吃紧,很多洋行都想将资金调回本土,公债近月连跌,内外市汇率差让几家大洋行赚的盆满钵满。有消息传出,此次增发公债数量远远超过预期,若消息属实,对于空头而言,不亚于又一次天下馅饼的机会。
段景瑞气定神闲地切着牛排,漫不经心地问我:“我看你今日一早就在自己的户头上买入了几百手公债,这可是你入行以来最大笔的买入了。把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钱都赌上了吧?大家都在做空头,你就不怕输得又只得委身于我?”
我对他已经百毒不侵了,近距离相处以后发现,他对我的兴趣根本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大。他身边那些人间富贵花,随随便便摘下来一朵就完全碾压我,以前还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现在和他相处,应该就是他说的,我已经学会了与狼共舞。
我也漫不经心说道:“段老板,可不可以告诉我,您这次做的是多头还是空头呀?”
“公司的户头是商业机密,怎么可能告诉你。”
“我个人的操作策略也是商业机密,怎么可能告诉你。”
他不屑地切了一声。
下午一点,债市准时开盘。开盘便急升10个点,现场一下子就炸开了,这是公债半年以来最高涨幅,而且没有封顶的意思。
从商会大楼走出来,我的心情好极了。对段景瑞说:“您先回公司吧,我想在南京路上走一走。一会就回去。”
“赚了这么点钱,心情就这么好?那我也一起走一走。”
我们就在南京路上走着。我还在路边的西洋车上买了个冰激凌吃,段景瑞居然也要了一个,还是粉色的草莓味道的,真是符合他妖媚的气质。难得我心情好,请客了。
“现在你应该会忍不住把你的策略炫耀出来了吧?”我们靠在路边的高台阶上,段景瑞又忍不住问我。
“我猜你也做了多头。”我盯着他的眼睛,得意地说道。
“嗯。现在可以不瞒你。的确。这一波赚的总算把你的篓子给填上了。”他不忘这个时候插刀。
“你终于提了,我还以为你大气到永远不会提了呢。我听财务说你用自己的钱替我把帐清了。如果你永远不提,我倒要以为你是君子啦!”
“为什么不提,这么一大笔钱,我都可以买个宅子金屋藏娇啦!不过……谁让我用人不当,我也脱不了干系,算买个教训吧。”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么?”
“嫁妆钱保住了?”
“我终于摸到一点门道了。也许终于有一天,我有能力把欠你的钱还上。也许终于有一天,我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再重建起家园,让梁老爷太太宜兰如姨宝川都过上好日子!”
“也许今天只是运气好。”
“上月开始,洪黎昌就频频在报纸上出现表态,以前都是和日本人亲近的新闻,最近显得很疏离。上周开始就整饬公馆,从您最近与他密会采购的物品,大有举办私密高端宴会的打算。但是大家都知道在上海的日本高层最近都去了山东,我想他想宴请的应该不是日本人。如此低调私密如此高规格……我想最近的战事一定是转向了。而且您最近格外谨慎,尤其是在讨论公债的时候……”
他没有再调侃我,只是看了我一会,咬了口冰激凌,说道:“好好做,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