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窈君整日待在府中，闭门不出，后来听说庾如烟毁容了——被蛰的地方虽然上了药，但最终还是留下了疤痕。

庾荟果然进宫求见庾贵妃去了，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就不为外人所知了。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庾荟天天弹劾王慨，说王慨害他女儿，王慨也不甘示弱，回奏说庾贵妃害窈君，并且请求退婚。只要庾荟一弹劾，王慨就请求退婚，两个老头子仿佛三岁稚子一般你来我往，乐此不疲。宣怀帝倒是被他们弄得烦了，干脆就让他们不再上朝了。

“你跟我说实话，庾贵妃侄女那事是不是你做的？”

王慨如今悠闲地在院子喂鸟，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

窈君大大方方地承认，这种事情又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你去掺合这些事做什么？”王慨眉头紧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不想嫁给武陵王。”窈君拉着王慨的袖子道：“阿耶啊，外面的人都说你是权臣呢，你怎么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把婚退了。”

“那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王慨一边逗鸟，一边说道：“你别看圣人让我做司空，其实啊，这只是挂名罢了。真正有实权的就是天天跟我作对的庾荟，不过因为他国舅的身份，圣人多少防着点他，不然这婚约早就退掉了。让我想想，你宛妹的阿耶，你的堂叔父，他手里也有权，只是他一直在外做扬州刺史，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难不成让我飞鸽传书给他，让他回来逼宫，取消你这婚约？”

窈君郑重其事地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王慨又气又好笑，伸手弹了一下窈君的额头道：“我想做张子房，不想做霍光啊！”

窈君一脸不相信地看着王慨：“阿耶真的没有半分实权吗？”

“又问这种傻话？你怎会是我王慨的女儿。”

王慨宠溺地瞪着眼睛，抓了一把饲料喂鸟，边喂边说道：“有的东西呢，即使你有，也要装作没有的样子，装的久了别人也就当真了，反正能把别人骗了就行了。有时候锋芒太露反而会招来祸端。你想想那些世间罕有的宝贝，是不是只要一露面就被抢走了？道理都是一样的，你把实力露出来了，等明天圣人就把它收走了。”

王慨神秘兮兮地凑近窈君小声说道：“你祖上留给我们王家的旧部，有这么多。”

说着摊开五指。

窈君微微吃了一惊，私自屯兵可是重罪。

王慨一眼就看透她心中所想，哼哼一声道：“我顾念旧恩，养着他们的后代不犯法吧？”

这当然不是真的后代，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窈君正视王慨，心中暗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想不到阿耶竟然如此这般深藏不露。

“可是阿耶，你的东西不露出来，外人就不把当回事。他们都说你是空心柱子，表面看着挺好的，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人家当面一口一个王相公叫得挺欢，可是背地里叫你‘空心相公’呢！”

“还有这事？”王慨闻言不自觉用力抓住鸟儿，惹得那鸟儿在他手里扑腾扑腾地拍打翅膀。

“那随便他们说去好了。”王慨回过神来，轻轻地抚摸鸟儿的羽毛，道：“毕竟我的志向是做张子房，而不是霍光。”

“可是阿耶……”窈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慨打断了。

“我的傻闺女，难道你以为我这司空真的是白干的？”

王慨顺了顺鸟儿头上的绒毛：

“圣人是想用我们王家制衡他的国舅罢了。外戚，历朝历代的一大患事也。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嫁入皇室的原因。小时候我就常常跟你说张子房和霍光的故事。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们一个流芳百世，一个遗臭万年了吧？”

“因为他们一个懂得藏拙，知进退；而另一个则锋芒毕露，不加掩饰。是故子房得以保全自己，而霍光却落得全族坐罪处死的下场。我也不是说大话，只要我想，我可以联合你的堂叔父成为一代权臣，乃至下一个王莽。只是，那并非我的心愿。”

王慨语重心长地说道：“有好端端的康庄大道我们不走，何必非要去攀登充满荆棘的险峰呢？你看没有大权，也可以过得很好，何必管旁人说些什么？”

“我今日同你说这些话，是想告诉你。对付别人，可以；只是不要太高调了。像你前几日那般做法就不太妥当，闹得满城风雨的，到时候被反噬得最快的也是自己。”

窈君闻言羞窘道：“女儿受教了。”

王慨拍了拍窈君的肩：“只要不是大麻烦，我都可以给你兜底。”

窈君感动不已，阿耶真是深谋远虑啊！

很快七夕这一天就到了。窈君拗不过王宛的苦苦哀求，迫不得已跟她上了街，此时她早已忘记之前拒绝燕翊之时所说的“七夕不出门”之类的话了。

长街灯火通明，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宛妹，你走慢点，你好像十分地激动啊！”窈君跟在王宛后面气喘吁吁喊道。

王宛听到后等着窈君跟上，才亲昵地挽着她的手道：“因为七夕夜我从来没有出门过……我阿耶在家的时候，他就不让我出去，他认为未出阁的女子应该好好待在家里，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抛头露面是不体面的。”

“迂腐。”窈君微微哼一声道：“大魏可没有规定女子不能抛头露面。”

二人正说说笑笑地往前走，迎面就遇到了谢瞻。

“皎皎！宛妹！”

谢瞻惊喜地呼喊她们的名字。

于是就变成了三人行。

当然后面还跟着几个家丁。

窈君本来是走在中间的，左边是王宛，右边是谢氏，她见王宛一直在偷偷地打量着谢瞻，便拉着王宛换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