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江月洲在楼下陪着段堇年写字帖，江月洲会用指尖点着那个字教他念，念完还要跟他解释字义和词组，简直就是语文私教老师。

段堇年好像天生就很坐得住，丝毫不觉得写字帖是什么无聊的事，江月洲教他念什么，他就跟着念，念完就一笔一划地写一排字。

江月洲手撑着下颌看他写，脑子里在想象段堇年在以前的家庭里不上学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他这样子也不爱和同龄人玩，就算硬要和别的小孩儿混在一堆，也难免会出现上次和小虎的情况。

“小哑巴，你会手语吗？”江月洲忽然问。

段堇年第一反应是摇头，想了一下又点点头。

以前他说不出话的时候，段母就打算让带他一起去学手语，但是被段成否决了，怎么都不肯让他们去学。

理由是：你又不是哑巴学什么手语，别让我看见你比划那些玩意儿，膈应得慌！

所以段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为什么点头呢。

段母为了方便跟他传达一些信号，教了他一些特定的手语动作。

“怎么摇头又点头的，到底会不会？”江月洲问。

段堇年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点头说：“会。”

“嗯，”江月洲拍拍他的手，“都会些什么？”

段堇年放下笔，抬起右手张开五指晃了晃，然后掌心向内慢慢做出收拢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见段堇年去拿笔，江月洲按住他的手，摇头说：“不行，用嘴巴。”

段堇年在心里预演一遍，然后慢慢地开口：“别，害，怕。”

江月洲轻蹙眉头，垂眸思索，问：“还有吗？”

段堇年重新抬起手，把自己仅仅学会的几个动作比划了一番。

他先晃了晃手掌，然后左手捏紧拳头置于左肋骨上，然后轻轻向心口提了提，一字一顿：“别，担，心。”

接着指了指自己，将手掌摊平轻轻覆盖在心口，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他注意道江月洲的表情不太对，有点紧张，但还是继续比划，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很快地从一侧划到另一侧，接着翘起两根手指在空中做了个走路的姿势，说：“快走。”

比划完他就放下了手，规规矩矩摆在膝盖上，抿着唇等待着江月洲评判。

江月洲一开始还觉得手语挺有意思，要是段堇年会的多，他也可以学学，以后自己懒得说话就比手语，但是不能让段堇年用手语，段堇年只能用嘴巴说。

但是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不得不让人怀疑，谁没事儿教一个表达障碍者手语不教一些常用生活交流语，而是教“别担心”“别害怕”“我没事”“快走”。

什么情况下用得到这些词汇呢？

段堇年却不是很想回忆，每次段成喝多了酒就会把段母拉去客厅打骂，他每次想出去帮他妈妈，段母就会悄悄地跟他比手语让他快走。等到折磨终于结束，段母不能哭不能喊，只能默默回到房间，面对段堇年安慰和询问的眼神，她不敢发声，只能默默用手语表达，“别担心，我没事，不要害怕。”

江月洲眸光沉了下去，好半晌才开口，“学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段堇年不敢抬头。像一只倔强的小兽，受了伤人前遮着捂着，转身一个人默默舔祗伤口。

“我来教你几个动作。”

段堇年闻言抬起头，认真的目光看得江月洲一下子就心虚，他又没学过手语，能教他什么。

不过话都放出去了，就是不会也得现场编一个，于是他飞快整合段堇年刚才几个动作的形象表达，缓缓抬起右手，缓缓地折起手指，屈指做了个敲门的动作，然后对着空气敲了两下。

段堇年：“？”

江月洲咳嗽一声，强行解释，“这个动作的含义比较抽象，扣的动作会让人联想到什么？敲门，人为什么会敲门，因为一个人在进另一个人的房间前需要征得他的同意，叩门的动作即在提醒屋内的人，外面有人，并且想要进来。”

江月洲不知所云的扯了一堆，快扯不下去了，但是段堇年求知若渴的表情让他没法中途放弃，于是又道：“你可以理解为，询问，关心。”

这个手势动作的含义可就太模糊了，你若忽然对别人做这个动作，别人单知道你是在询问或者关心，但你在瞎询问关心些什么呢。

江月洲摸了摸鼻子，觉得没几十年默契可能用不上这个动作，遂点了点字帖，让他继续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