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bi犴an恰是传说中的龙子,形似虎而有威力,常设于官衙大堂之侧和刑狱大门之上。
他这‘狴犴’二字一出,人群中不少人议论纷纷。小山狸虽顽劣,却当得起急公好义、嫉恶如仇两个词。只是公主毕竟是女流,怎能与刑狱和公堂之上镇恶的凶兽相提并论呢?
“在下以为,新安公主秉性坦率,急公好义,将来也必如神兽狴犴一般,是秉公镇恶,扬清激浊之人。”
成国公原先并不太将谢慎放在眼里,谢氏如今并无人在朝中任要职,式微已成定局。
只是此时听他寥寥三言两句,却是言辞如刀,直掣要义,就连他都有几分自我怀疑,小山狸当真如他口中所说那般秉性可贵,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待其成见甚深,刻意为难那小煞星?
“公主虽有几分急公好义,到底失了仁德宽厚,叫人有些吃不消啊……”
他老神在在,捋着花白的胡须,有些不以为然地驳斥谢慎道。
“子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除恶如去疾,自然莫如尽。成国公以为呢?”
成国公往日动辄抬出一箩筐的大道理出来,站在道德制高点给人扣帽子,今日这仁德的帽子才扣下来,却被谢慎一句话打发,搜肠刮肚,一时竟无法反驳,只得捋须点头笑道:“谢小侯爷言辞如刀,一言可令人生,一言可令人死,真正后生可畏。”
这等辩才,幸而只是为小山狸正名,却并未因此攻讦成煜。成国公嘴上夸赞他,心中想到这一层,大冷的天,不禁打了个寒噤,背上冒出一层冷汗来。
觑着刘镇方才神色不虞,到底不敢大意轻心,抬袖拭泪,抚着成煜的头潸然道:“若你阿兄当年幸得不死,当如谢侯今日风采。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是个如圭如璋的君子。却在风华正茂时,不幸英年早逝。”
他如此伤感,一众宾客难免为其叹惋。少年丧父,老来丧子,这一对祖孙遭遇凄惨荼酷,若再因一只斑头鸭而搅扰得人寿宴不得安宁,刘镇亦有些自惭。
因此非但不苛责成煜方才出言无状,反而责令小山狸郑重道过歉,又赏赐下许多珍玩赔礼致歉。
待这桩闹剧波澜不惊地安然度过,小山狸原想缠着谢慎瞧瞧他的凤毛,她母亲臧皇后却遣人将小山狸带了过去,拘在身边。
而新帝刘镇则坐在池边凉亭下,唤谢慎到跟前仔细盘问。
臧皇后望着小山狸裙子上两圈污泥,鼻子冻得红红的,不时吸一吸流下的清鼻涕,心中有些无力。
因见她一直攥着掌心,手背上干掉的淤泥如龟壳干裂,蹙眉道:“如何自己下去塘中?陈公公呢?”
一旁小橙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小山狸用袖子擦了擦鼻涕,朝谢慎那头瞟去一眼,漫不经心道:“小橙子要给我放哨。”
她抬手时手中隐约一团金色的物事一闪而过,臧皇后伸手,原想扳过她的手看个究竟,小山狸却敏捷地一躲,将手背到身后去。
“你抢了人家的东西?”臧皇后按捺着怒气,小孩子翅膀长硬之前温软可爱,如今半大不大,真正人嫌狗憎。
小山狸哪受得了这种冤枉,小小的眉尖皱成了一团,不屑道:“神兽会做那种事吗?这分明是凤毛先生亲手交给我的。给了我就是我的,你们休想叫我还回去。”
谢慎的玉玦价值不菲,挂绳底下还编着一只可爱的小蝙蝠,小山狸一眼就相中了。因着刘镇赐了成家许多珍玩,小山狸便舍不得再将这东西拿出手,交到成家那对讨人厌的祖孙手里。
再说他还欠着她一件天大的好事,若不给她瞧他的凤毛,谁也别想轻易叫她将这东西还回去。
“你很喜欢谢先生?”
小山狸不假思索点了点头。谁能不喜欢有凤毛的人呢?
臧皇后思虑片刻,哄她道:“那你可愿拜他为师?”
小山狸并不知道师父意味着什么,听闻可以每日都见到谢慎,不由喜出望外。
只是凉亭那头,谢慎却断然拒绝刘镇道:“下官年纪尚轻,才疏学浅,恐怕不能服众。令史沈大人年届四旬,博涉多识,堪当太傅之职。”
刘镇却蹙眉反问他道:“沈大人能说一个乖字,就令小山狸对他言听计从么?”
谢慎耳根一红,嗫嚅着唇,想起那个恶劣的谎言,心中莫名有几分慌乱。他恨不得即刻就辞官或是外放,从此再不见小山狸才好。毕竟……他真的没有凤毛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