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暖阳萧瑟,透过轻薄的芙蓉帐,落在帐中女子风流妩媚的眉眼间,平添一抹瑰艳之色。
“都说溧阳长公主乃人间殊色,今日有幸一亲芳泽,臣九死而无憾……”
粗糙的指腹轻抚过女子微红的眼尾,男子目中有掩不住的惊艳赞叹之色。
萧姮眼神迷离,抬手搂住男子伏在她颈项间的头颅,因被啮咬得发疼,轻嘶一声,以指掩住他不知餍足的唇:“别在显眼处留下印迹,给小侯爷留两分体面。”
又冷笑道:“如今本宫还算哪门子的长公主!?不过苟延残喘,仰人鼻息罢了!”
去岁大将军刘镇反,改朝换代,夺了萧家的江山。柴桑侯府的太夫人,溧阳长公主萧姮也由公主之尊,降位为南乡县主。
她原先食邑万户,如今不过只剩下区区五百户。新帝以为这是对前朝余孽的怀柔,在南乡县主看来,却是赤果果的羞辱。
“如今新帝脚跟未稳,着意拉拢世族。今日你爹爹七十大寿,刘镇亲来贺寿……仲儒,本宫何须你为我九死?只需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你掌控中军,只要在宴上设下埋伏……”
她正说到要紧处,成仲儒一双浓眉却蹙紧,狐疑地深嗅两口气道:“怎么一股子焦糊味道?”
萧姮恼他虚情假意,议到紧要时却顾左右而言它,找旁的借口打岔过去,草草敷衍她。
只是空气中烧焦的臭味渐渐弥漫,似乎哪里当真走了水。
成仲儒一腔旖旎的心思顿时消散,慌忙起身穿衣,一边正衣冠,一边嘱咐萧姮:“县主动作快些,若叫人堵在这屋子里,只怕谢小侯爷来找我的麻烦。”
他语气戏谑,并不真将柴桑侯谢慎放在眼里。毕竟如今已是刘氏的天下,而萧姮之子谢慎年仅十六,如今只在秘阁中做个从七品的著作佐郎,不知等到哪一年,才可与他比肩。
往年成仲儒只是跟在溧阳公主身后的一条狗,萧姮连多看他一眼也懒怠。可风水轮流转,虎落平阳被犬欺,萧姮心中暗恼他态度轻慢,却不敢与他撕破脸,只匆匆披衣起身,对镜整理微乱的鬓发。
她如今已然三十有三,却仍爱少女明媚的脂粉。只是此时在阳光下细瞧,才发现眼角数道遮不住的细纹。虽风韵犹存,却哪及当年颜色最为明艳之时,反而有几分不相称。
“仲儒,本宫与明秀,谁更好看?”
明秀是成仲儒发妻的小字,若在从前,溧阳公主哪里屑于与旁人家中的黄脸婆相比。可今日却忍不住问出一句来。
成仲儒火烧眉毛,今日是他老父七十大寿,就连帝后都赏光前来赴宴,宾客倾尽半座帝京城。若他与南乡县主的丑闻传扬出去,说不得要被废黜在家,往后再不得重用。
更何况方才萧姮与他所说之事,若泄露出去半个字,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因此他此时哪有心思理会她争风吃醋,连腰封都未系好,匆匆奔出屋外。
萧姮望着镜中女子苍凉的眼神,眼角滑下一行泪来,眉笔受不住她指尖力道,‘咔嚓’一声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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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成煜的斑头鸭活过来没?”孙曦蹲在墙角,朝着黑咕隆咚的烟道口张望。
小山狸拧着两道小细眉,面色有几分凝重,伸手将一动不动的斑头鸭拉出来,望着它腹下焦黄的羽毛,不禁傻了眼。
斑头鸭羽毛洁白如雪,如今毛都被烤焦了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迹象,看来早已死得透透的。
小山狸心里不禁哀嚎,烤鸭能卖出一千金吗?!这笔账她爹必然要好好与她算……
正要商量对策,身后忽有男子呵斥之声:“几个小鬼,鬼鬼祟祟躲在这做甚?”
这一声雷霆之喝,吓得小山狸一个激灵,反手就将那只斑头鸭再推回烟道里,咳嗽两声,故作自然道:“没什么。此处风景甚好,我们随意进来看看。”
她自以为掩饰得好,只是在成仲儒眼中却是破绽百出。
他迅速朝小山狸身后的窗隙中望去一眼,恰撞见萧姮煞白的一张芙蓉面。若几个孩子踮起脚尖来,眼睛恰巧够得到那扇轩窗的位置……
几个孩子吱吱呜呜不敢说实话,更惹得成仲儒疑心生暗鬼。
“这里的风景也不过如此。竹林半山之处,有一间在悬崖之上开凿出的石屋,你们想不想过去看看?”
孩子天性猎奇,自然好奇那石屋中都有些什么神秘的物事。几人面面相觑,成仲儒已走上前来,去牵小山狸的手:“走,叔叔带你们去看看。”
竹林中并没有什么石屋,却有一涧天然的泉眼。若几个孩子自己不慎跌落泉水中淹死,家中长辈也只能怪责下人没有看顾好诸位小郎君小娘子。
成仲儒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若几个小童不肯乖乖就范,他还奈何不得几个三四岁的毛孩子?
只是他的手尚未捉到小山狸的手腕,小家伙已然奔出去。
竹篱边,谢慎倚着修竹而立,垂目望着朝自己奔过来的孩子。
她头戴一顶别致的虎头帽,眼神清澈灵动,如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山狸。
他的母亲与情郎筹谋着如何设伏暗害刘镇,重新夺回萧氏的江山与权位。
可身为刘镇的长女,新安公主见着他,却似见到亲近的故人,一头撞进他怀里,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人的怀抱有多不堪,而自己又究竟落入怎样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