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休沐,刘道全在刺史府设家宴,一早便亲自过府邀请新安公主刘宪。
刘宪坐在廊下藤椅中,抬脚搭在木栏上,仰头望着院子里葳蕤的葡萄架,无精打采地打发他道:“交州菜又酸又辣,前日吃的臭蟹今日还在反胃。应酬之事,你往交州大营请成煜替我吃,务必让他多吃几口酸菠萝烩肉才好呢!”
交州菜自成一系,因气候炎热,多用海鲜做生鱼脍。刘宪原本并不排斥,可在旁人怂恿之下蘸了据说十分美味的臭蟹酱来尝,险些没将隔夜饭吐出来。而成煜无法下口的,自然是各种不讲人道的瓜果烩肉了。
刘道全忙躬身道:“正是为解公主思乡之苦,特意备的京中菜式。成世子自然要请,可安南之事,还需得公主亲自定夺。下官特意请了安南国使臣,有心为公主引荐……”
据闻李育曾重金贿赂刘道全,因此他为扶持李育之事鞍前马后,不遗余力。日后李育得了册封,坐稳安南王的宝座,自然将他引为兄弟知己。
刘宪用脚趾也猜得到他请的是哪一边的安南使臣,因此顾左右而言他,手边正有现成的借口,信口就胡诌道:“听闻谢大人这些日子正议亲,刘大人可知女方是哪家的闺秀么?”
刘道全一怔,随即笑道:“谢大人芝兰玉树,自然得许多小娘子青眼相加。但下官却未曾听说他与哪家闺秀议亲。可要老夫遣人去为公主打听打听?”
新安公主年纪轻,初来乍到,刘道全尚且捉摸不透她性子,正愁无处下手与她拉近距离。
他是混迹官场几十载的老油条,不同于御史台那些不知死活的文臣,上有所好,他必甚之。刘宪稍微流露出对谢慎的兴趣,他已闻弦歌而知雅意,兴致勃勃要为她张罗起来。
毕竟,一个沉湎于男色和情爱的公主,可不比一个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的上峰好糊弄许多么?
刘宪摸着下巴,唇角扬起笑来,点头道:“此事就有劳刘大人。”
等刘道全一走,孙曦从客房中出来,揉着眼睛劝她道:“阿狸,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谢先生晓得你在他婚事上搞鬼,到时心里必定恨你。”
刘宪昨日酒后瞎说八道,早起醒来依稀记得些片段,心中已自懊悔失言,这会子被他耳提面命规劝,如被踩中尾巴的猫炸了毛,面上发热道:“我不过说一句醉话,只你这个傻子会当真。”
孙曦松了一口气,尤不相信,质疑道:“既是醉话,你与刘刺史打听谢大人的婚事做甚?”
刘宪只抬手撑在藤椅扶手上,瞟了孙曦一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为家国大事,做几日为情所困,无心正事的公主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交州驻军如今掌握在刘道全手里,而交州官场早被安南渗透成筛子。
刘宪随即起身回屋,褪下常日惯穿的骑装,换了身如今京中最盛行的广袖束腰襦裙。
束腰襦裙仙气缥缈,衬得女子腰如约素,行止袅娜。但穿裙子自然不便骑马,刘宪往日极少穿。
等她淡扫蛾眉,轻涂丹唇出得门来,一柄绣繁花的团扇在怀,孙曦正在院中呼哧呼哧喝绿豆汤,抬头看她一眼,嘴唇一动,忽然就呛了一口汤进气管里,面色古怪看她,咳得面红耳赤,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他一副见鬼的模样,刘宪没好气瞪他一眼,将手中团扇摇得呼啦作响,提着裙裾,迈开大步径直出了门,故作镇定往谢慎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