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脸上露出讥笑，“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呢？如果我不生她，她根本没机会活在这个世上。”

“——我只是把我给她的东西拿回来而已。”俞敏无所谓地看着许妍。

许妍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俞敏，你真的觉得没有唐乐乐，那个男人会是你的幸福吗？”

俞敏瞳孔收缩，收敛笑意，“他对我很好。”

许妍歪着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俞敏：“那他为什么不能包容你的过去？接受你曾经喜欢过其他人，生过一个孩子的事实。”

“——你确定他喜欢的是你？还是他想象中的你，一个刻意虚造的假象？”

俞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他喜欢的就是我，是……是因为唐乐乐，是因为她的出现……他都向我求婚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结婚了……对了，戒指……”

“我的戒指了，我的戒指了？怎么不见了……”俞敏神色慌张、迷茫，无措地摸索着自己的口袋。“不见了，怎么不见了呢？”

“那你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许妍严肃地说道，“当初是你把她生下来的，她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俞敏陷入疯狂，“是我把她生下来又怎么样？那她就有权利去夺走我的幸福吗？她无辜，她可怜，那我就不无辜，不可怜吗？我离我要的幸福就一步之遥了，我和他都快要结婚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不是……”

俞敏越发的激动，整个人试图扑向许妍。

念岳清身形一闪，挡在了许妍的面前。

“——俞敏，就算她有万千的罪孽，你也没有权利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即使她是你的女儿。”

“女儿，我倒希望我这辈子没有这个女儿。”俞敏失神地瘫在床上，嗤笑出声。“我当初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了？”

——妈妈，我叫唐乐乐。奶奶说她生病了，没办法照顾我了，叫我乖乖的跟着你。我会很乖的，我吃的很少，而且我已经学会叠衣服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那我再少吃一点，我努力长大，这样我就能干更多的活了，妈妈就不用辛苦上班了。

——好疼，我好疼啊……妈妈，你不要打我了，好不好？妈妈……我错了，我不叫你妈妈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打我了，好疼啊……乐乐知道错了……

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为什么了？

俞敏双眼无神，嘴里念念叨叨的，跟魔障了似的。

曾经她也是希望自己是个好妈妈的。

天空还是一样的蓝，洁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冬日午后的阳光是温暖的，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却温暖不了人心。

医院顶楼。

许妍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15床当时发生病变的时候，俞敏说放弃抢救，我们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事后，我们有觉得奇怪，症状有些符合药物中毒，但我们都缄默了。因为……”

许妍放下搭在栏杆上的手，转头，澄澈的眼睛是湿润的，嘴角上扬，带着习惯的笑容。

念岳清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许妍的脸颊，“这里没有。”

许妍眼神疑惑。

“你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一对的酒窝。越是开心，酒窝越是明显。”念岳清：“现在没有。”

“——今天陪在你的身旁是我，所以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的。”

“我们怕惹麻烦。临床上不怕病重的病人，就怕麻烦有纠纷的。这件事断在俞敏签字的那一刻，是最好的，我们所有人期待中最好的收尾……我们有过猜想，但猜想不是证据，于是我们可以安心地保持沉默。”

“每天来来往往的病人，出院、入院、康复、离世……渐渐地，就开始麻木了，害怕了。对于病重没太大希望的病人，家属放弃了，我们也轻松了。抢救面对的是风险，是纠纷，是没完没了的后续。”

“这些病人有没有苏醒的可能，没有任何人可以下保证。但他们在医院的每一刻，我们都得提心吊胆。”

“他们出院就是直面死亡，在医院也许有一丝生机……”许妍眼神迷茫呆滞，“我们是……错了吗？”

“我相信你，没有哪一个医生或者护士是不希望患者好的，抢救的时候你们尽到自己的全力了。”念岳清看着此刻脆弱的仿佛易碎品般的许妍，轻轻地将她揽入怀里，“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吧。”

“你们能做的都做了，这并不应该是你们的过错。”

那到底是谁的错了？

————

房间里，许妍脑海里一片糨糊，怎么也理不清头绪。不要再想了，该睡觉了，睡觉，睡觉。她拉过被子盖过头，强迫自己去睡觉。

这是哪里？好熟悉，她在哪里见过吗？好熟悉的感觉啊……

对了，是病房！这不是脑病康复科的病房吗？！现在是晚上吗？怎么这么漆黑。这个房间……15床吗？这个背影是？好熟悉……

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站在床旁。突然，女人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神呆滞。

俞敏？！怎么是她？她在干嘛？

女人将手里拿着的黑色液体，缓缓地通过胃管打进了小女孩的胃内。

不要——

许妍试图去制止，但是没有用，她发现她根本没办法发出声音，没办法行动，这就像是一个倒放的电影，而她只是一个看客。

小女孩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大量的血液从口腔里面呕了出来，心电监护仪不停地报警。而女人就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

俞敏，叫医生啊，不要啊——

许妍焦急万分，但是她发现她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像被囚禁在玻璃罩里的局外人……

俞敏，不要啊——

突然，俞敏转过头来。

……

那个眼神……

太可怕！

根本不像是人的眼神，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不过俞敏那几天状态真的很不对，特别是乐乐死的那天，跟离了魂似的，整个人阴沉沉的，看着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