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江南一带此时正值雨季,烟雨朦胧,远处山峦被浮云雾气围绕,雨水漫过堤坝,冲刷河边的层层青草,也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前青石板。
肆季的目光停留在对窗的书桌,既而往上,看雨水从模糊窗影到渐渐变小,偶尔有行人经过,脚步沾水声显得格格不入。
直到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才恍然抬了抬头。
入目惊艳,是三两个雨中拍摄的旗袍模特,油纸伞、青旗袍、高跟鞋,雨中是不清晰的,但雨水带给人的氛围感把此刻由景而发的情绪拉到最大。
大概是拍苦情戏拍的多了,肆季很容易触景生情。
她懒懒靠在茶室的靠椅上,过肩中长发挽了一半,乌黑柔顺,身上的浅蓝色吊带长裙顺着椅子垂下,外边套了件白底青枝勾勒的长外衫,脖颈修长,锁骨弯弯。
这会不自觉的出神想,倘若此时是民国,这些模特不是模特而是实实在在的民国人,那故事的发展又会笼罩上几分悲□□彩。
她呼了口气,把视线挪开。
一杯茶递到她面前,泡茶的主人顺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她吓得一哆嗦。情绪一下跳脱出来。
既而反应过来,“虞琛!!”
恶作剧的主人笑得开怀,“大演员,文艺病犯了还是又入戏了”
肆季瞥他一眼,没接话。
肆季这次住的是间小众民宿,叫春满茶馆。是虞琛开着打发家里老爷子的,三层,一楼用做茶室,二三楼用做民宿。
装修得很有品味,墙壁上挂满毛笔字画,是时下热兴的新中式风,正中挂着一个木质灯笼。
细节处可以看出主人的设计和用心,所以价格颇高,再加上虞琛不怎么宣传,二三楼的房间渐渐的住的都是老板的朋友。
肆季就是其中一个。
茶室内的窗都紧闭着,漫长雨季让室内不少年代已久的木质物什都泛起霉点,闷潮的空气让人疯狂想打喷嚏。
房间开了几盏暖黄色小灯,在阴雨天气下依旧笼罩着一种把人拖进深思里的静谧,手机屏幕一瞬变亮,弹出一条消息。
肆季顺势起身,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和消息。虞琛瞥见屏幕,识趣的走开,到一边捣弄茶具。
憬:「好啊你,又不声不响的走了!!」
紧接着另一条代替。
「留下我一个人带孩子!」
肆季无奈轻笑了声,合上了屏幕没回。
发消息过来的是何憬,肆季的经纪人。
这会要是回了肯定要叨叨个没完。
三个星期前,肆季拍的电视剧杀青,开始一边休假一边拍约拍的单子。
陆陆续续拍了三个星期,还剩最后一组。
对方是对情侣,约在江南有名的那几个景点,想拍组高级又古风的情侣写真。
说起来,这单还是肆季没进入演艺圈开始拍戏接的最后一单。
肆季是大一的时候开始接摄影约拍的,价格低,出图快而且质量也高。
刚开始拍了几个美女帅哥,由于评价都不错,帮着宣传,找过来约拍的人就越来越多。
那会儿缺钱,自然是能多接就多接。
用何憬的话来说就是。
不要命的劳模。
后面越来越忙,肆季拿起相机的时间越来越少,直接关闭了接单入口。但是前边接的单太多,堆积着,只能一单一单的慢慢拍,肆季每次拍戏结束之后休假的几个月就会慢慢把这些单子拍完。
刚开始拍戏那会,朋友圈里的客妹们会特别惊讶的来私聊。
“肆肆!你竟然去拍戏了!是不是以后你火了我就是资深老粉了!”
“哇那我竟然让未来的大明星给我拍过写真。”
“宝贝你火了以后也别删我呀。”
“早知道我就多找你约几组写真了。”
……
诸如此类,在肆季拍戏第一年几乎隔几天就有人问候,不过大部分人都会在私聊最后十分贴心的加上一句。
“放心放心!我不会透露你微信号的!隐私!我懂我懂。”
再到后来,私聊的基本是追剧反馈。
“你这段演的也太催泪了吧,演技真好,天生就是演戏的料。”
“看哭我了,肆肆你还我眼泪。”
肆季一般选择一一回复几句安慰就下线。
成年人的社交,点到为止就好。保持礼貌和客气,不要过于渗人对方的生活。七八分的分寸感,二三分的热络,这是肆季的社交法则。
不过,大家的话倒也不算灵验。
拍戏第四年了,肆季可以说是和大火这个词不沾边。娱乐圈一向是得流量者得天下,小演员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就做不到演艺事业势如破竹,出门随心与普通人无异。
更何况是她这种每每杀青就跟隐退了似的。
所以一拍完戏,她才能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接拍摄。
和这对情侣约的是下午四点,他们那边发消息过来,说是已经提前到了约好的地点,在长风街,离春满茶馆不远。
肆季顺势起身,合上笔记本,确定拍摄计划没问题之后撑着伞出门。
雨势减小,只有偶尔几滴雨落在周边。肆季索性收了伞。
手机还在持续震着,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弹出,肆季无奈扶额,打开了微信界面。
很好,99+。
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seans:「」
不发还好,一回复。
对方瞬间炸了毛。
憬:「」
「你竟然发」
「小没良心的,我也要放假!!」
「把你家孩子带走!我真的要疯了,在客厅又跑又跳。根本抓不住。」
小白是只不太安分的猫,在肆季身边还能乖乖听话,工作之余放朋友家帮忙照顾时十分怕生。
肆季耐心把前面的消息划完,挑着重点一一回复,安抚何憬的情绪。
「辛苦你了宝贝,我拍完今天这组马上飞回来!!」
「是我教子无方!回去我一定收拾他。」
「不对,还要让他给你道歉!拿一个月的外卖。」
肆季头痛,反正,也不能给一个不缺钱的大小姐涨工资吧……
大概是知道肆季有事,对方收了声。没再回消息。
风没跟着雨势变小,反而变本加厉。
一阵阵灌进肆季的裙摆,本可以过踝的长裙被迫往上,风吹起浮动的蓝,露出白皙的脚踝,过肩中长发也随风往一边飘。
相机和其他拍摄道具被肆季放在斜挎的布包里,大概是天公不作美,肆季觉得今天这台相机背着也不合她意。
格外的……重。
她猜想,这会自己一定特别像个脆弱又可怜的,风雨流浪汉。
五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走出了五小时的疲惫感。
走运的是,风停了。天上也像破了个口子,散出点光亮。
肆季抬头,伸手挡在眼前感受久违的阳光。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是肆季吗?”
肆季僵硬收手,在转身的这两秒里,她大脑飞速运转。
不是吧。
今天为了拍摄方便,她正好没带口罩没化妆。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