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冒犯的问题——你还留着证据吗?”
唐长月摇了摇头:“我把他的所有东西都丢了,烧了。”
“除了这把剪刀?”
“除了这把剪刀,”唐长月说,垂下眼睛,“它是我的救星……”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身体先是僵硬,随后微微打起了颤:“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张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碎石堆里不知何时多了很多纸片,似乎是照片之类,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盒。
那是他随手拿的、在折腾剪刀时贡献出极大力量的木盒。
章咸想用手杖勾过来仔细看,但唐长月死死抓住了他:
“别、别看!恶心!”声音尖锐凄厉。
章咸:“?”
唐长月语无伦次:“我没想到,没想到……我找了很久……我以为都没了……我以为……不应该的!不应该的!这不对!不对!”
从他的反应里,章咸不用看那些东西,都猜得出是什么。
“原来如此。”章咸应道,随即沉默了,等待唐长月情绪平静。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补充上:“很抱歉,逼你面对。”
在遭遇那种事的时候,唐长月多么痛苦无助。
可是刚才,唐长月不可避免地回忆了一遍那种痛苦。
深深扎进心里的刺,永远拔不出来。即使时间流逝,表面愈合,内里也必定留下残酷的痕迹。
唐长月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我知道应该说没关系,但是……”
他说不下去了,笑容停在唇边,泪水顺着面庞缓缓滑落。
唐长月眨了一下眼,晶莹的泪珠便挂在他睫毛上,要落不落的,甚是可怜。
章咸掏口袋,发现换衣服换的,手帕不在身上。
手提袋里有湿巾,但手提袋放在院子外头赵铭的车里。
章咸起身:“我去拿湿巾给你擦擦。”
唐长月没动,低低“嗯”了一声。
谁知就在章咸走出四五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我打死你!”
章咸急忙转身,错愕看到惊悚的景象。
赵铭抓着一块石头,扑上去猛烈捶打唐长月的头!
章咸情急之下,飞身扑去,抱着赵铭的腰,使了巧劲把人掼倒。
“你又被邪物缠上了!”章咸试图再次用武力驱邪。
赵铭不断挣扎:“我没有!放开我!他才是!”
章咸一怔,扭过赵铭的脑袋打量。
在月光下,赵铭的双眼黑白分明,显然神智清醒。
“他叫唐长月,是我的朋友。”章咸明白告诉赵铭。
“那又怎样!”赵铭嚷嚷,“我在被他控制前,看见他就长这个样子!这是邪物,肯定会变身,你别被他骗了!就是他,刚才想杀了我们俩。”
这次,章咸犹豫起来。
“长月。”他看向自己的朋友,求证,“是这样吗?”
“章咸。”唐长月叫了章咸的名字,“你不信我?”
“这是信不信的问题嘛!”赵铭急忙叫道,“这是你打不过我们,故意耍花样!”
“我、我要怎么证明我是本人?”唐长月捂着后脑勺,显得很为难,“我们……我们白天在酒店说的话,我复述一遍?如果我是你们口中的邪物,一定不知道白天我们说过什么吧。”
“你们俩说的话,我也不知道啊,你要是用什么幻术迷惑他,让他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也没法判断啊。”赵铭不愧是干记者的,思路敏捷,角度刁钻。
“那你说我该怎么证明呢?你说一个办法啊。”唐长月的心情原本低落,现在更不好了,被刺激得隐隐有发火的趋势。
“我又不是邪物,怎么知道邪物的证明方式!”赵铭非常难缠。
章咸看看唐长月,看看赵铭,陷入挣扎之中。
他可以确定这个唐长月,就是酒店的那个,也就是昨晚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从来没变过。
但是赵铭被邪物缠身,也很可能看到了邪物的真面目。
邪物……唐长月……
——邪神像!主播之死!
仿若一道闪电,劈进章咸脑中。
如果邪物真的能被笔仙召唤。
如果邪物和唐长月有关,和多年前的一场谋杀有关。
唐长月不想让人发现真相,所以……才会遮掩?
“都别吵了。”
章咸开口,一锤定音:“长月,想要洗清嫌疑,我们去抓真正的凶手就行。”
赵铭立刻反驳:“都是同一个人,上哪抓去?”
章咸:“你可以盯紧长月,看他有什么异常。”
“这个可难不倒我。”赵铭愤愤道,“我一定会抓住你的小辫子——章咸!!!”
他正要扔掉手里的石头——就是用来砸唐长月的石头——突然叫破了音:“你快看!!!看、看、看!”
章咸定睛一看,石头尖角上有一小块灰白色的、湿漉漉、黏糊糊,好像豆腐渣的东西。
章咸整个人都觉得飘忽起来。
“长月,放下你的手。”
唐长月急躁的表情淡去了。
他缓缓放下了一直捂着后脑的手。
手上,同样沾着灰白色黏糊糊的东西,像一些细碎的豆腐渣。
“转身。”
章咸感到自己声音嘶哑得可怕。
唐长月僵硬地笑起来,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孔,不知何时,变得森白一片,质感跟商店里的塑料假人模特似的。
他像个木偶一样,缓缓转了身。
酒红色的发间,多了一片潮湿。在那潮湿之处,明显凹陷一块,没有多少鲜血,但能看到沾染了许多灰白色的脑组织。
“嘶——”
赵铭猛抽一口气,后退几步,一跤摔倒。
章咸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很丑吧。”
唐长月说着,缓缓转回来。
“章咸,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