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2 / 2)

这一年,她渐渐学会了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反正繁重的打工和课业也并不比他留情。

那盏灯,在平凡的某一天,终于开始在夜晚熄灭。

“专心点。”耳边响起男人的催促,她叹了口气:“回家再说,好吗?不要待在这里了。”

牛岛没有动作,她踮起脚去亲他的唇角,手上讨好地安抚着他。

半分钟后他终究是抬手拍拍她的后背,她知道这是他同意的举动,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我这样出不去。”男人深邃锐利的目光盯着她,意有所指。

她脸红着嗫嚅:“天这么黑,没人注意到的,你拿包挡着,或者你等一会儿。”

“不要。”他又开始拒绝,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倒是显露出了这个年龄独有的少年意气,她偷偷抬眼瞧他因情绪而皱紧的眉头,觉得有些怀念。少年眉眼被头顶的灯光打得更加浓重,显得有几分摄人心魄。

她半是紧张半是幸灾乐祸,还抽空将他的五官和记忆中一年前的样子比对了一番,虽然变化不大,线条却也硬朗锋利了许多。

他骤然抬眼撞上她的视线,她吓了一跳,在怦然的心跳中垂下了眼睛,抬手就要开锁出去。

一只手猛地捂着她的嘴,随即卫生间的大门被推开,两个人交谈的声音撞进她的耳际。

“啊——好累啊……”

“只不过输了比赛就要被罚跑马路,教练还真是残忍啊!”

“对啊,我的腿!啊!我的腿失去知觉了!”

“哈哈哈哈哈哈别闹啦,赶紧解决了回去集合了。”

“诶~不想啊~”

心脏被突如其来的交谈声吓得几乎停跳,她窒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眼前有些发晕,她缓缓呼吸,口鼻之上的手宽大到可以盖住她大半张脸,呼吸间全是属于他的气息。

一门之隔外,两个人相继解开裤链,水流敲打在池壁上,响亮得让她皱紧眉头,

闭眼拿手捂住耳朵,仿佛那股腥臭就在她鼻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拉着神智昏沉的她出了体育馆,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我来开车。”到了车边他说道,将她安置在副驾驶系上安全带,牛岛绕到右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侧头打量着像发烧一般面红耳赤靠在座椅上不住喘息的她。

“……你会开车了?”

“嗯。”

绕到了驾驶座,发动了汽车,挂挡踩了油门后,车发出闷响却没有起步。

“没放手刹。”她有气无力地提醒。

牛岛眨眨眼,有些窘迫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我先回去训练,晚点结束了再来找你。”

他似乎也渐渐清醒过来,明白了事情的轻重,同她打着商量。

她似是同意又似是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不怎么愿意搭理他。

“钥匙我还带上身上,所以你可以不用留门。”

她没说话。

不知他这次又要训练到什么时候,在那段漫长的别离期前,那一年他也常常训练到很晚,有时候傍晚就能过来,有时候则是到了半夜才将她从睡梦中拉到怀里抱着,每到那时她都会因为被吵醒不满地皱着眉头,却也顺从地依进他怀里继续睡。

她不知道他总是夜不归宿牛岛家会有什么反应,他不告诉她,她也不愿去想。

他的车相比她来时的速度有些慢了,她摩挲着安全带上粗粝的纹路。

这辆车,是她离开牛岛家时,用积攒下来的钱给自己买的。

她家并不缺钱,至少没有缺到她需要做五年的家庭教师供养自己的程度,一开始,因为成绩优异而被与妈妈相识的牛岛夫人请到家里做家教时,她也只是抱着赚赚零花钱的态度应承下来,她少时那副故作正经老成的样子似乎也很合牛岛家对于老师的印象。

她第一次见到牛岛若利时,他才十三岁,她也不过十六岁而已。

彼时他并没有现在这么不苟言笑,严肃正经,尚未长开的五官带着稚嫩,在牛岛夫人的催促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拜师礼。

一个小孩对着一个少女行如此隆重的拜师礼显然有点滑稽,她当时表面严肃,内心可是笑得不行。

殊不知这个礼节,自有它未来的作用。

拜师礼后他抬头好奇地盯着她,似乎看穿了她带着笑意的眼光,也抿着嘴轻轻笑了一下,倒是让她心下一惊,所幸牛岛夫人并未发现这细节,之后单独开辟了一个房间作为教学的地方,又在旁安置了她的房间,从此衣食住行都在这里。

也许是年纪相仿,身为独生子的他没有玩伴,而她又总是在他身边教导关切,才会误入迷途,错付少年情,在他十五岁她十八岁那年,跑来固执地牵她的手,用他那直率的目光盯着她。

那时候她虽然害怕、抗拒,却没有选择离开。

其实一辆车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需要,却可以作为冠冕堂皇的借口继续留下去。

她攥紧安全带,偏头盯着车窗外跳动的灯光。

开车到了她的出租屋下,她推开车门往外走:“车你开去吧,我先回家了。”

“等我回来。”黑夜中这句话格外清晰,她闭了闭眼,抓着裙摆的手松了又紧,终究不敢在这样的今天对刚刚恢复精神的他说出过分的话。

拾步走上楼梯,来到房门口,她转头从走廊看下去,那辆车依旧停在原地,车前灯无声地映照着那个靠在车边仰头看她的高大身影。叹息一声,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房门在身后关阖,她累极似的背靠在门上,仰头看着玄关的灯,缓缓坐了下去。

心脏依然在胸腔狠狠地搏动,没有一丝一毫平缓的迹象,牛岛盯着她看的那双眼睛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看着自己发红的双膝,终于想起跪在了卫生间地板上的恶心,皱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浴室。

半梦半醒间门外有了响动,她敏感地从睡梦中苏醒,眼睛撑开一条缝看着牛岛打开门,玄关的灯光一瞬间映照在他的五官上,使得那严肃的表情有几分柔和,她将脸埋进被里,听着他进来,熟门熟路地迅速冲洗一番,打开衣柜拿出独属于他的睡衣,半湿的发带着水汽钻进她的被窝。

她往反方向挤了挤,无法立刻适应这样的亲密。

他也不说话,左手带着常年打排球留下的茧,粗粝地摩挲着她的前额,插进发间梳理,轻缓地抚慰着她的抗拒。一下又一下,不知这样过了多久。

掌间携上一缕湿意,他在黑暗中微微瞠大眼,而她的啜泣也渐渐响起。

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不停地流眼泪,最后抬手去够床头的纸巾盒。

“我和母亲商量过了。”他终于开口说。

她愣了愣,抽纸巾的手越发颤抖。

“我答应她一些条件,她也会答应我和你在一起。”他起身打开灯,想和她认真谈一谈,她立刻抬手遮住脸,恨不得立刻消失。

“你疯了……谁管你……与我无关……”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泪横流的样子很难看,在这一年间,她不知这样倒在床上哭了多少次,她以为他永远也不会看到了。

“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当了你的家教老师……我、我本来不需要这么辛苦的……为什么你、不来见、见我!我好痛苦……你是混蛋,让我变成这个样子又抛下我不管……”

“不是你不想见我吗?”牛岛并没有对她丑陋的哭相和颠三倒四的话有任何反应,反而是迅速地抓住重点将她问得一愣。

“诶……?”她嗓子哭得哑了,傻傻地挂着鼻涕眼泪抬头看他的样子逗得他难得带起一分笑意。

什么叫她不想见他,明明是他率先抛下她的好吗?

牛岛观察她的表情,过了许久他垂下眼睛,慢慢开口:

“……你说很累,永远不想再见到我。我想既然你累了,刚好我要和母亲商量你的事,部活也忙,我们就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哈?”

她脸色惨白,又断线了许久,刚从睡梦和哭泣中清醒不久的脑袋费力地回想着分别之前她什么时候同他说过那些话,想了许久才勉强拼凑起来一些记忆,似乎是那天他们部活取消了,他满满的精力无从发泄,从下午到晚上,漫长的一遍结束休息一会儿再来一遍,将她翻来覆去做得连抬起一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的期间,她确实又哭又叫浑浑噩噩地说了许多譬如混蛋滚开再也不想见到你人渣之类的话。但是那是在床第间的话,半真半假的抱怨,怎么说也能算到情趣那一边去,谁在床上的话能当真啊!

结果这个傻子真的就当真了,在她睡到第二天中午头昏脑涨地起来后不见了人影,从此一年都可以不出现,害她满怀失落地从等待到怨念最后心灰意冷,原来他全程都只把这个叫做“分开一段时间”?

牛岛抽来一张纸巾替她拭去眼泪鼻涕,继续慢悠悠道:“后来我反应过来你只是……那个、撒娇的时候,我们已经分开三个月了,我觉得有些丢脸,就没有勇气再来找你。”

“……”她简直要气得撅过去了,“堂堂绝对王者牛岛若利君也会有觉得丢脸觉得胆怯的时候吗?”

他轻笑着,高大的身躯覆下来亲吻她的唇角,眉宇间是软化下来的温和。

“大概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