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多年来所追寻的美好在刹那间打破了绚烂外壳,露出丑陋的真容,这种反差洛兰笙受不了。
归根到底,是受不了自己的愚蠢。
想起祖母的殷殷叮嘱,想起被自己肆意伤害的方家,她完全不能再忍受自己。
从高府回去后,她就喝了鸩酒。
洛兰笙至今都不为自己的死粉饰太平,没错,上辈子她就是蠢死的!
谁料,老天竟然让她重回了十八岁。
一睁眼,正是高家送来桂花宴的请帖的时候。
打发走高家的婆子,洛兰笙反手就把那张华丽的烫金帖子撕了。
她又把以往珍藏的十多幅许君回的画像翻出来,这些画像全是她亲手所画,费了无数心血,倾注了无限深情,她把画像全部丢进炭盆,点上火,烧得连渣都不剩。
当时为了画许君回,一向只爱刀枪剑戟、讨厌琴棋书画的她日夜苦练画技,画坏了几百根羽毛笔和几百斤宣纸。
还好这也算一门技艺,技多不压身,她到览城后,得闲时就画几张山川烟树,也能卖几文钱,补贴家用。
这一辈子是从十八岁开始的,比别人短了一大截,因此她只能加倍努力,谢绝一切社交,埋头书山,孜孜苦读。
大荣朝与别国不同,女子也可以跟男子一样读书科考,入朝为官,洛兰笙想离开京城,自力更生,科考是最好的路。
她十九岁参加秋闱,中了举人,第二年春天又参加春闱,中了二甲三十名,有了进士出身。
宫里传出消息,薛贵妃想让她去做女官,陪伴嘉宁公主,洛兰笙借祖母在太后那里的关系婉拒了,主动请求去穷荒边陲做县令。
去年一开春,她就到览县上任了,在览城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
重启的人生,充实丰盈,一切正好,前途崎岖但美妙,不能毁在任何人手里,更不能毁在同一个人手里!
洛兰笙将眸中那点渺远的回忆收尽,转头对尹皮皮笑道:“我们下次再来吧,我就不信请不动颜先生!”
回到城里,她立即修书一封,向京城唯一一个还在保持联络的旧友安清芬打听许家的事。
她已经对许君回没有半点兴趣了,但他举家被贬,这背后可能是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她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啥也不知可不好。
虽是底层小官,朝堂动向还是要打听清楚的,免得风雨乍来,措手不及。
半个月后,安清芬的回信来了。
许侍郎去岁冬月被贬到松吉府觅县做县丞,腊月到任,举家搬迁。
许君回和高季莲的婚事,告吹。
三年前许君回和高季莲刚定亲,高老太太就过世了,高季莲是嫡亲孙女,本来服丧一年就可以婚嫁,但高相一片孝心,让女儿服丧三年再嫁。
原本婚期已定在去岁腊月初十,结果许家在冬月倒了。
按高季莲对许君回的痴迷程度,这根本拦不住她嫁过去,但是高相恐怕不愿意,许家自己也识相,主动退了婚。
安清芬提到,许侍郎被贬,正是受了洛兰笙揪出来的那个逆王的牵连。
“五刖台查明,那个赵什么和许侍郎的母亲是远方亲戚,姓赵的以前来京,给许侍郎送过几次大礼,价值万金,谁知道当时姓赵的真实身份是谁呢?我爹说圣上气得差点把传国玉玺摔了,只贬了官抄了家,没掉他全家脑袋就很好了!”
安清芬以为洛兰笙又对许君回旧情萌发,特地叮嘱了一句:“我娘说他并非善类,你千万远离他,莫要再见他!”
安清芬大概是全京城唯一一个不曾对许君回动过心的姑娘,不知是因她性子英豪阔大,难动春思,还是她火眼如炬,识人察心。
洛兰笙自然不会去见许君回,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许君回来找她了。
这日傍晚,洛兰笙刚从甘泉山回来,远远见一人牵着毛驴在县衙大门前等着,她并没多注意,但那人直接叫住了她。
“洛姑娘!”
洛兰笙讶然转头:“许公子?”
许君回上前作揖:“洛姑娘,好久不见!”
洛兰笙心里嘀咕,好像并不久。
她立即扯开一个礼貌而疏远的微笑:“许公子这么空,来逛览城吗?要不要我替你找个向导?”
“非也!”许君回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在下此次乃是特地来找洛姑娘的,有事相求,还望洛姑娘莫要嫌弃!”
“何事?”洛兰笙脸上仍然挂着淡笑,但心里已经警铃大作。
许君回却不直言,柔声道:“我既是有事相求,怎好这般随意提出?我已在宝蕙斋备下席面,还请洛姑娘能赏个脸。”
洛兰笙干笑着扫了他一眼。
还是上次那身粗布白衣,却把那冰肌雪骨、玉颜松姿衬托得更加清逸出尘,活脱脱一个谪仙降世。
“宝蕙斋的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