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兰笙瞥瞥他,又问尹洲:“尹仵作确定,此人是中毒而死,不是被扼死的?”
尹洲摇头:“不是扼死。”
他用银针指着尸体,耐心解释:
“被扼死的人,无论颈部受伤轻重,在他的眼睛、耳朵、嘴角等处会密布细细的血点,且是两边都有,位置、数量相当,这是被扼死之人才有的模样,而这位夫人,你们看,她脸上没有这种血点,因此可以排除扼死。”[1]
洛兰笙指着周氏脖颈上的淤痕,又道:“可是这里有掐痕,又如何解释?”
尹仵作道:“她脖子上有掐痕,却不死于被扼,这不能说明扼她的人不想扼死她而中途放弃,而是说明,在她尚未被扼窒息的时候,已经毒发身亡了。”
这话让众人都很吃惊,大厅里一时安静至极,落发可闻。
过了好一会,贺昭问道:“请问尹仵作,这位夫人中的是什么毒?”
尹洲道:“小人不敢确定,老朽从未见过这种蓝色的毒。”
“小人生平所见中毒而死的尸体,不下二百,都是发黑的,青黑、紫黑、酱黑等等,怎么样也离不了黑色。但这位夫人口内眼底作蓝色,实是小人平生未见之毒。”
听到“蓝色”,贺昭忽然“咦”了一声。
尹洲迟疑片刻,又道:“不过,小人曾听祖父说过一件前朝的宫闱秘事。”
他停下来望望贺昭,又望望洛兰笙,似乎不敢说。
贺昭道:“说吧。”
“淳兴九年,敬安贵妃突然在寝殿里薨了,太医发现贵妃口中眼底均现蓝色,但因为不知何物所致,故没说中毒,只宣称贵妃暴病。”
不过,皇宫内院所用的毒,乃是当世罕见的,这穷乡僻壤的览城如何会有这种毒?
贺昭皱了皱眉,低头去看尸体。
洛兰笙道:“赵天戎,毒杀也是杀,扼死也是杀,你为何要在这一点上骗人?”
赵天戎冷笑道:“杀她的事我都承认了,还用得着在其他方面撒谎吗?”
“有道理,”洛兰笙从善如流道,“那么尊夫人是自己服毒,还是被他人下了毒?”
她边说边用怀疑的目光一一扫过赵家众人。
赵玉勋夫妻俩均变了脸色,刘氏更是满脸惊恐,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只有赵老爷脸色如常,他不满地瞪视洛兰笙,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兰笙道:“这不是很明显么,本官怀疑你们当中有人毒死了周氏。”
“你少血口喷人!”刘氏叱道,“我们行得正坐得端!”
这时尹皮皮夸张地耸耸肩:“赵夫人好大的火气,大人又没说是你下的毒,你激动什么呀?莫非就是你干的?”
“胡说八道!”刘氏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大厅里安静了片刻,忽听一个细弱的女声道:“我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众人循声看去,见说话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小丫鬟,生得白净秀丽。
她一直垂首侍立在田氏身后,也无人注意到她,这下她开口说话,众人才发现她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纱布上依稀有红色的鲜血渗出。
小丫鬟见众人都来看她,把声音提高了些:“凶手是就是他!”
她笔直指着赵玉勋。
刘氏冲上去就是一耳光甩上小丫鬟的脸,怒斥道:“贱婢!敢诬陷主子,你可知是什么罪!”
小丫鬟用手去捂脸,众人发现她的手异常红肿,一个个大水泡高高隆起,有的破了皮,往外直渗黄水,触目惊心。
尹皮皮忙上前把她护住,冲刘氏道:“你急什么,到底是不是诬陷,总得听了她说的话才知道。”
洛兰笙也对小丫鬟微微一笑,温言道:“你尽管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有本官在此,你不用害怕。”
小丫鬟感激地点点头,转目怒视赵玉勋,恨恨道:“我是二少爷的侍女果儿,我知道,二少爷外表看起来是个人,内里其实禽兽不如。”
“大少奶奶就是被他教唆坏的,被他哄得昏了头,做下无耻勾当。这些事大少爷不知道,我们底下人可没几个不知道的。”
她目含怨恨,一五一十地讲起来。
西角门那里有个小院子,一直无人住,又离周氏住的荷香苑不远,周氏每天傍晚都去那里散步,赵玉勋就是在那里得手的。
第一次,赵玉勋让果儿去给周氏送帕子,说是给她擦汗,他自己就站在门外看,没有多说一句话。
第二次,赵玉勋就让果儿去支开周氏身边的丫鬟饼儿,然后跳进院子里去拔周氏的金簪,好让她着急讨要,来拉扯自己。
第三次,赵玉勋让果儿送点心给周氏和饼儿吃。饼儿吃了点心就晕倒了,周氏没晕倒,可也没了力气,当时就让他得了手。
“住口!”赵天戎怒声大吼,两只拳头握得咯吱响,“只说他为何要毒害玉娘!”
果儿道:“大少爷别急,奴婢说这些,并非为了让您难受,而是证明我没有撒谎,再细的事情我也讲得出来,不怕和任何人当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