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门规倒是没什么,毕竟是抄过一次的人,但于文君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抄法儿。
一排书案安置在断冥台边,一行人排成排坐在断冥台崖边,手中执笔抄门规,崖外狂风呼啸,吹的令人心悸。几人的伤昨日回来后只是粗略地上药包扎,还未来得及休养,便被迫来此处。
林温惠正在清雅阁里头训斥一两个不听话的弟子,没一会儿,那两个弟子就都被轰了出来,坐到崖边一同抄门规。其中一个,就是谢心挽。她才刚在于文君左方坐下,林温惠就将她往一旁提了提,道:“离得远些。”
待林温惠交待完,她便又进了清雅阁。
于文君左方是谢心挽,右方是于弦落,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直往谢心挽那头蹭,刻意与于弦落保持距离。兴许是她动作太大,于弦落察觉了,怯怯地问道:“你,怎么了”
于文君微微别过脸,轻道:“无事。”
右方之人愣了一愣,再无动作。
于文君定了定心神,正准备认真抄门规,忽的瞥见了谢心挽所抄写的一页,她越看越不对劲,压低声音问道:“师妹,你这抄的,好像是《学苑规》啊。”
谢心挽微笑道:“正是。”
于文君更疑惑了:“你几遍”
谢心挽平静道:“五十。”
于文君不由得小声哀嚎:“我门规一百。啊——你犯啥事了”
谢心挽道:“不按时交作业。”
于文君讶然道:“怎么会你不是一向最乖吗?”
谢心挽将笔放下,这才抬眸去看她:“听闻师兄昨日擅闯禁地被关到清雅阁抄门规,我想这是个好机会,今早便晚交了半个时辰。”
于文君弯唇一笑:“师妹此计妙哉。”
于文君过了好半天才注意到隔着一个于弦落拼命朝她使眼色的林天羽,收敛了些,便开始抄门规。
过了一日,当于文君抄了刚到三分之一时,右方的于弦落将笔一放,开始收拾笔墨纸砚,于文君微微斜眸,却见她踌躇良久,将无忧剑轻轻推向于文君的脚边。
于文君现在可是半点抄门规的心思都没有了,她心中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想,是不是于弦落,认出她来了呢?
于文君喉咙沙哑,问道:“……何意”
于弦落不言,只是摇摇头。
她自然不能告诉于文君,当日于家灭门,她得知于文君失踪,极有可能遭遇不测,几月来她的生活几乎是万念俱灰,直至昨日,无忧剑受到了感应,引她来此,才令她认出了于文君。
于弦落踉跄着起身,不难看出她伤得极重,她捏着一摞纸缓缓走向清雅阁,于文君藏在衣袖中手指微微蜷起,最后无力松开。
几人抄门规,写的快的大概只用一两天,慢的则是三四天,更有甚者五六天才出去。
于文君就是那个甚者。
不过,断冥台上的那股冷气,在六月天里,确实于他们的伤有很大的治疗作用。回来后的第二天,于文君便起不来床了。
天还未亮,林天羽便冲到于文君的屋子里喊她。她眉心紧皱,缓缓醒来,看见来人是林天羽,立马闭眼窝在薄被里,翻了个身继续睡。
林天羽当即脸色一变,掀开她的被子露出了面庞。
“这六月天的盖什么被子,你不热吗?速速起床。”
“我不。我肚子痛。”于文君重新把被子拉了回去,还把身子往床里挪了挪,避开他的骚扰。
林天羽眼珠子一转:“肚子痛怎么了”
于文君的语气带着一丝鼻音,喃喃道:“女郎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的……”
“啊?这么巧,四少也……”林天羽说到一半连忙改口,“四少这几天腿疾也发作了。”
于文君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声,林天羽见不管用,又喋喋不休道:“今日是初一,林温惠的礼仪讲学。”
于文君立即一个鳄鱼打滚从床上蹦起来,叫道:“什么!”
林天羽按住躁动的于文君,波澜不惊道:“不过你若是起不来,我可以让四少帮你去同师姐说一声,她也许不会罚你。”
“四少不是腿疾犯了吗?”于文君又觉得腹部一阵疼痛,抱着肚子在床上打了两个滚,与被子搅成一团。
林天羽点头道:“是啊。”
于文君扭了半天,终是爬起来了:“那便是了,我自己去吧。”
二人耽误了片刻,在卯时之前便到了学苑。
这一月以来,一切都未变过,唯独室内陈之川与柳沐姗二人的关系似乎改变了一些。从南元山回来后,他们之间难得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只是,陈之川的德行不曾变过,于文君进学苑之时,林温惠还未到,于文君便一掀衣衫下摆,在他前桌坐下。
喝了杯热水,于文君感觉缓和了些,那股无处安放的浪劲儿又上来了。等了半天没等到林清浅进来,于文君便觉得阵阵无味。倒是陈之川撩完柳沐姗,拍了拍她的肩,于文君回过头来,问道:“何事?”
陈之川凑近她,挑挑眉道:“我打赢姗姗了。”
于文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问道:“什么你打的过她”
陈之川白她一眼:“别看不起我啊。”
“是是是,你厉害,”于文君顿了顿,又道,“赢了,然后呢?”
陈之川眯着眼勾唇笑道:“然后,她的剑归我了。”
“她没打你”于文君说着就去瞧他的脸,却意外发现两边脸都没事。
“当然没有,我们是打赌,她赌输了,”陈之川拂袖坐端正,说道,“她与我回来前,在山中定了个赌约,打了一架,结果我赢了。而这赌约,便是佩剑。”
“哎,你总算为我们男弟子挣了一回光了。”于文君像长辈对待不成器的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肩,将身子正了回去,这时见林温惠带着一路女弟子缓缓走了进来。探头一看,果然,林清浅跟在她身后。
众弟子入座后,林温惠便开始讲学了。于文君的肚子这时又是一阵阵的痛,伏在桌上一动不动足足一个时辰。林温惠难得宽宏大度了一次,竟也没说她坐姿不端、不听讲学之类的话。待解放后,连早饭都是林天羽从饭堂里带到她房中用的。